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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妃三十年 (她与灯)


  黄昏时的雪风吹瑟了殿中人的肩膀。王疏月齿缝里“嘶”了一声,急忙掖了掖盖在大阿哥身上的氅子。
  皇帝反手合上殿门。
  光暗下来,反而更能看清她
  她穿着藕色的通草花绣氅衣,外罩月白色如意团纹坎肩儿,背身跪坐在正殿中,大阿哥则侧着身子趴在她的膝上,睡得酣熟。
  她待雪光都退出去,方转过身来,望着立在身后的皇帝,露了丝淡淡的笑。
  “对不起呀。”
  皇帝朝前走几步,走到她面前低头道:
  “为何说对不起。”
  王疏月摸了摸大阿哥的额头,“又让您的儿子跟着我一起遭罪了。”
  皇帝将手臂搭在膝盖上,蹲下身看着大阿哥,喉咙低低地笑了一声:“他遭什么罪,呵,睡得比朕都好。”
  说完,他抬起头,“你就这么听皇后的话。”
  大阿哥翻了个身,睡得熟,手臂耷拉到了地上也不知道,王疏月轻轻捏着他的手,拢入氅中。一面道:“我怕你为了我,驳皇后的中宫笺表。”
  说着,她迎向皇帝的目光。
  “如今还在年节里,蒙古的王公尚在京中。我们……没那么重要,况且主子娘娘也只是让我们为三阿哥祈福。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不让孩子们受太多苦。”
  皇帝无话可说。
  她一直都是这样,从来不刻意深刻去剖析她到的大局,往往浅尝辄止。更多关照的还是皇帝本身的情绪。
  “主子。”
  “做什么。”
  “来都来了,陪不陪我们坐会儿?”
  她一面说,一面小心地弯下腰,挪过一方蒲团,放在自己的背后。
  “你让朕坐你后面。”
  “不是,我腰疼,您坐后面,让我……靠会儿吧。”
  皇帝看向王疏月的腰间,她并没有因为怀孕而有什么过大的改变,除了腹部日渐隆起之外,四肢仍然纤瘦。女人究竟要为子嗣受多少的苦,皇帝并不清楚,要他认真体恤,也实在困难。因此,听她说腰疼,他竟然有些无措。怔怔地站着,半晌方看着那方蒲团道:“朕……怎么坐。”
  王疏月抬手捏住他的手掌,引他道:“您先背对着我坐下来。”
  “哦。”
  皇帝盘膝小心地背靠她坐下来。
  “还要怎么坐……腰再弯点……”
  “不用了。就这样。”
  瘦弱背脊朝皇帝靠过来,两个人身上衣裳虽然都厚实,却还是逐渐感知道了彼此的体温。
  皇帝弯了些腰,尽量让她靠地舒适些。王疏月将头靠在皇帝的肩膀上,轻声道:“主子,我父亲要是知道我这样放肆,明日一定会去跪您的南书房。”
  皇帝笑了一声,“朕还真被你狠伤过一次腰。”
  “什么时候。”
  “乾清宫,朕扶你的那一次。”
  “哦……”
  后面的人轻轻笑出了声。“我记起来了,您扶我的时候,我啊,听到您腰上响了老大一声。但您没说,也没怪我……”
  皇帝顺着她的话往前回忆。想起从乾清宫正殿内到丹陛,那条一步一要命的路,还有周明给他贴的那包黑得发亮的膏药,细枝末节如同舒展在金阳下枝条,鲜活而生动。
  “主子。”
  “听着呢。”
  “那一回您是不是疼了好多天。”
  “有四五天吧。”
  “我害您疼了那么多日,您还肯放我出宫去见母亲啊……”
  皇帝屈起一膝,又将手肘抵了上去,撑着下巴仰头道:“谁知道呢,也许那个时候,朕就看……”
  话到这里,皇帝险些咬了舌头。心里却在庆幸,还好没让后面两个字说出口。
  然后背后的人却没有放过这个话头,接着问起来。
  “看什么。”
  皇帝刻意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看什么,看你不顺眼。看你……”
  他还要说,却被身后的人笑着打断了:“您还是别说了,我已经够难受了,您还不好好说话,只知道与我争。”
  “朕跟你争什么了!”
  他说着,后背情不自禁地一顶。
  回头见她伸手扶腰,似是受了将才的力,不好受。忙又回身压平自己的背,小心地重新撑上去。
  “那……你想听朕说什么。”
  “说您平时无处说的话吧……”
  无处说的话。
  皇帝望了一眼窗外,金阳即将沉尽,天边原本烧得如同烈火一般的晚云,也渐渐暗淡下来。
  “朕有个问题要问你。”
  “您问。”
  “王疏月,你为何喜欢黄昏。”
  王疏月一怔。
  “我……”
  “你当年骗了朕。”
  “奴才……罪该……”
  “朕没让你死。你不是想要朕说点什么吗?那你别出声,好好听朕说。”
  这一夜,皇帝的仪仗在钦安殿前直候至天明。
  钦安殿内烧了极其温暖的炭,生生熏红了二人的脸。
  皇帝一直用背脊撑着王疏月的腰,两个人皆不曾睡,
  大多时候,王疏月都没有出声,静静地听背后的男人用一种平滑无情绪地声音,谈上下五千年,谈满汉融合,谈满人的历史和来处。谈汉人的百家学说。
  皇帝从董仲舒的“天人感应”,说到最初儒教的教义,从一箪食一瓢饮的颜回,说到放浪形骸的子路。王疏月第一次从这个异族帝王的口中,听到了无论是卧云,还是王授文,都不曾让她知晓的另一层,对汉人精神文化的解读。
  他说没有哪一种文化会真正地日薄于西山,为臣者,为君者,无非从其中拣取只言片语,不断地谈论,延展,从而构建起自己想要闭环。所以,王授文,程英,以及放在四海天下的万千汉人士子,最终都会从前一朝的阴影里走出来,不断地投身世道,继续热闹地活在平昌四年。
  他说:“朕希望,王疏月也一样。”
  他说这一句话的时候,王疏月仰起头来,眼中不知什么时候蓄起的眼泪,情不自禁地一下子夺眶而出。
  “王疏月。”
  “我……在。”
  “有朕你就不要哭。”


第106章 定风波(二)
  平昌四年的整个正月,因为皇三子的痘症,以及直隶至三河一带的时疫,京师一直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官宦之家知道帝后的忧虑,皆不敢大肆饮宴,宫中亦忌了歌舞,阖宫都为避痘而闹得惶惶。
  王疏月和皇长子仍然被锁闭在钦安殿内。
  然而钦天监正使则莫名其妙地告了长病。
  之后,孟林的举子结社被刑部查封,通共锁拿了四十几人。几乎全部判了徒刑。
  这是除文字狱以外,朝廷对科举仕子较为惨烈的一次清理。
  除了孟林,全国其他地方的科举结社也遭到了一轮清查,所谓“文从王道”,这四个字实实在在地压在了入仕者的头顶。再无敢轻论直隶天灾与国家之失的关联。
  初十,皇帝在南书房下了一道旨,张孝儒流放宁古塔,也就在同一日,这位年过六十,历经明清两朝的老状元,呕血猝死于刑部大老之中,临死前依旧高喊:“先帝后嗣,唯太子最贤,圣祖爷啊,老臣愧对您的重托,护不好太子爷,老臣无颜见您啊……”
  皇帝在养心殿听了奏报,握笔一直沉默。
  是时十二和王定清皆在,王定清禀道:“听说张孝儒的儿子不敢领回其父尸首,阖家闭门不敢出。”
  皇帝闻言,暗喝了一声:“混账。”
  而后传旨,将其子庭杖四十,命其即刻为父治丧。
  这个罪臣的丧仪最初是灵堂寥落,但后来,十二,程英,王授文等人亲临吊唁。给朝中人吃了一颗定心丸,前来吊唁的前明老臣便逐渐多起来。再后来,翰林院的年轻一代,有从前仰慕其学识人品的人,也纷纷前来,于灵前致哀。
  从明白面上看,皇帝最终弃了这个劳苦功高,但政见不合的老臣。却又打容下了文人世界对他这位“百士之师”的缅怀。其间,甚至还带有皇帝对其“功”与“过”,无私的分鉴之意。
  既严斥其“罪”,也钦证其“功”。
  连王授文都不免感慨,皇帝的帝王心术中,有一丝十分隐晦的悲悯。这丝悲悯极不好修炼,其后是皇帝本人此生,亲生所历经过的,但世人皆看不见的惨烈和隐忍。这份悲悯最终将皇帝这个人的形象深刻映在了天下读书人的心里。令他们又惧,又敬。
  但这件事让在京的蒙古王公里内不安。
  他们深恐皇帝了结孟林结社之事,接着就要因王疏月之事,停皇后的中宫笺。
  然而,一连十多日过去,皇帝并没有驳皇后的中宫笺表。
  只不过,钦安殿的护卫到是在皇帝见过王疏月后,全部换成了图善的人。
  ***
  初十四这一日,四更天。
  十二与王授文一道入宫。
  皇帝在南书房阅折,那日要在乾清门叫大起。皇帝三更时就起了,王授文与十二入内之时,皇帝已经喝过两道敬亭绿雪茶了。
  “朕在想,朕得痘症那一年,皇贵妃跟朕提江南有种痘之法,后来,时任杭州知府的朱红光也给朕上过种痘除疫的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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