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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妃三十年 (她与灯)


  他抓了抓脑袋,想讲个什么好玩的事,半晌,愣是一件都没有想出来。
  “朕不是你,朕小的时候,日日读书,习骑射。玩什么?”
  王疏月笑了。
  “我不信您就那么乖,就没在什么地方淘气过,没摔过。”
  “呵,王疏月,你在跟朕胡说些什么!”
  “好好……那……您说说您之前出宫去永定河的事吧。”
  这到比逼着他讲笑话好得多。
  皇帝咳了一声,一面涂药,一面正经地跟王疏月讲起“永定河”治理之史,进而不知不觉地讲起他的少年时代,甚至谈及贺临和恭亲王,醇亲王这些人。说来也怪,自从登基以后,这些人早就成了他在前朝后宫的禁忌,人们一直把他当成先帝后代们的活阎王,坐在金銮殿上,随时催要那些人的命。
  以集权的方式来推行政策,这是皇帝的为君之道。其间清除先帝子嗣的党羽,权衡满蒙汉三族势力,裁撤议政王会议,难免要收攫宗亲们的权力和利益。皇帝逼着自己独木桥上走,越走越窄,越走越骨肉疏离,却也越走越孤勇。
  后来就连他自己也把自己的当成了兄弟们的阎王爷。
  可是,对于贺临,对于太子,过去,他未必没有维护的意愿,未必不想要“与子同袍”“举杯把盏”“同仇敌忾”的情分。
  “朕这一回去看了的永定河的故道。那条离京近,自卢沟桥一带,经看丹村、南苑到马驹桥。”
  他起了这么一个一本正的头。说着,又觉得意思太严肃,自垂头自笑了笑,转而道:
  “顺宁二十年的春天,同醇亲王一道视察河工的时候走过一次,那年春很晚,过了二月,河里都还有冰渣滓,朕那会儿十几岁,程英那个人还在工部上当差,朕跟着他一道趟倒河里去看堤岸工程,你刚才不是问朕摔没摔过吗?这块疤……”
  他说着,腾出一只手,撩开半截子裤腿,“就是在那儿被冰渣滓划的。”
  王疏月低头看去,那处伤在脚踝处,她其实几年前就已经看见了,不过皇帝的身体,病史,都是禁忌,历代君王也深知这些东西的厉害,稍不留心就会成为暴露在有心之人眼前的软肋,所以,皇帝从不肯跟任何人提起。
  这些年,就连太后都不知道,皇帝有这一处旧伤。
  如今皇帝则像是想和王疏月有所共情一般,随性地提露给她看了。
  王疏月抿了抿唇。
  “当年该是很深的一道。”
  “嗯。”
  他说着放下了裤腿,“不过,也让朕避开了废太子之事。”
  这件事,他虽然自顾自地在王疏月面前提出来,但实则很敏感。
  王疏月听王授文讲过,顺宁二十二年夏,永定河发大水,河堤塌溃,泛滥的河水淹没道旁二十几处庄镇,人畜死伤不可计量,当时的工部,除程英外,贬的贬,下狱的下狱,几乎换了一轮。
  后来,程英参奏太子贪污河工款项,至使永定河堤被修成了豆腐渣,太子因此被废,圈禁宗人府,太子一党,也就是从那时起,彻底没落沉沦。
  在大多数人心中,当年之事应该是皇帝设的局,他应该早就知道河堤工程是一块豆腐渣,所以故意借伤避事,才没有被当作废太子一党被先帝爷追责,甚至还有更难听的话,说他明知河堤工程经不起洪流,定会塌溃,但为扳倒太子一党,前期刻意替太子遮掩,以至于二十二年那场洪水夺了数万人的性命。
  只有王授文不信。
  他对王疏月说过,皇帝虽不近人情,却一定有君子的担当和行仪。
  可是信也只是他一个人信而已。
  所以,皇帝本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对于文武百官而言,其实并不重要。
  他的脾性,品德,不过是用来解释时代和历史的理由。
  根本没有人知道,少年时代的皇帝如何规劝太子,反被当成有异心而深受打压,也没有人知道,二十二年的那一场水患的惨像,成了他的一团心结,以至于每年春夏之交,他都要亲下河堤巡视,上石景山祭河神,晾经台观流。
  说起来他这个人活得,真的有点跳脱于世俗的人情。他的生活,他的亲情,爱情,以及他对江山社稷,对政治人文的情怀,都是世人看不见的。以至于后来,他自己也活得不那么在乎自己的七情六欲,越来越淡漠狠绝。
  最后,就连自己都信了自己杀人不眨眼的邪。
  好在王疏月嫁给了他,贴肤贴肉地走近了他的生活。才让他渐渐有了改变。
  这种改变是从内至外,潜移默化的。皇帝虽不自知,却逐渐应了何庆那句话——有了和主儿以后,咱们万岁爷变得像个人了。
  也是,如果没有王疏月,恒卓和皇帝,也许会走上他和先帝爷的老路,而皇帝与整个满清宗亲,免不了一场赶尽杀绝地杀戮。
  皇帝虽不会承认,但身而为人,他未必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寡人”。
  皇帝一面说,一面涂完了王疏月的最后一只手指。
  放下药膏盒子,索性将一双腿都曲放起。
  “放上来晾会儿,不然蹭一蹭就掉了。”
  王疏月伸开手指,覆到他的双膝上,病中很久不曾有过实质上的肌肤之亲,如今这样的亲昵却有着一种平实的人情味。她静静望着墙上的两个人影,细软的透窗风撕出影子的毛边儿,看起来毛茸茸的,十分柔和。
  “你在想什么。”
  “在想一些不该奴才想的东西,不敢说。”
  “说吧,朕也说了一些不该跟你说的东西。”
  王疏月抬起头:“我在想,说到担虚名,您比我担得要多很多。”
  她说这句话,并没有指望眼前的这个男吐露什么,毕竟她太了解他。然而皇帝却在这一句话的尾音之中沉默下来。
  烛光映着窗。
  两人皆身着素静单薄的寝衣,相对而坐。
  没有放冰的内室,微微有些憋闷。二人的影子映在黄纸遮糊的窗上,窗外的月光倾覆而上,又与之蒙了一蹭淡淡的光雾。人影相对,像极了寻常巷弄,千家万户之中的场景。
  “主子是个很好的人。”王疏月轻轻开了口。
  皇帝不自觉地上扬起唇角。
  “你说什么。”
  “您是个好皇帝,也是个很好的人。”
  皇帝没有说话,却抑制不住心里的欢愉,他低头来掩饰笑容,却还是全部落进了王疏月的眼中。她弯腰去看他,又道:“明年这个时候,您去永定河也带上我吧。”
  “没有这个道理,朕去巡视河工,带上你像什么。”
  王疏月笑弯了眼:“清清素素地穿一身,就跟宫女一样。您知道自卢沟桥一带,经看丹村、南苑到马驹桥的那一条旧河道,我却知道西汉前的那一条,自衙门口东流,经田村、紫竹院,由德胜门附近入城内诸“海”,再转向东南,经正阳门、鲜鱼口、红桥、龙潭湖流出城外。”
  她声音温和平宁,目光也柔静无波。
  “那已是千百年前的故道了,那个时候,汉人的祖先还把它叫作“?水”,也有个诨名叫“无定河”。旧河道上也是连年泛滥,地志上常写其流域之内民不聊生。但后来,经过刘靖治水,到百姓插柳,再到先帝爷和您修永定河堤,封河神,建龙庙,永定河几经迁道,几经治理,才有了如今的模样。我很想带您去看看那条故道。”
  “你说了这么多,究竟想跟朕说什么。”
  “人祸,天灾皆难避免,可最后又皆戏于您一身,主子,无论是对兄弟,对百姓,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不修饰一分言辞,直白的地告诉他,他这个皇帝,做得不差。
  这可真比那些文邹邹的颂德诗上的文字来得坦诚。
  他索性不想再绷了,仰面笑出声来。
  “你啊……懂什么。”
  虽是这么说,但他承认这份“理解”的珍贵。也在无形之中,被这份毫无攻击性的理解治愈了旧年的陈伤。
  人行一世,难免会皮肉胫骨受伤,更难受免身不由己,追悔莫及的苦。
  皇帝想起自己普仁寺中对着桑格嘉措发过的那一通愿。
  他说:“朕与和妃是有愿同流的人。”
  有愿同流。
  好在她也应了他的愿,如同无定的河,几经改道,终于被如今坚固的堤坝收纳在了同一条河道之中。


第93章 清平乐(一)
  王疏月手上的伤整整养了两个多月。
  得以从翊坤宫里走出来时,时节已至于三年的七月,热降风凉,已有初秋之景。堆秀山御景亭旁的桂花开了一树, 第一抔花香最是醉人。
  十二和王授文,马多济几个人在南书方的值房里候传。
  王定清返京,程英陪着正在面圣。
  虽已转凉,但王授文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官服,在向阳处坐了一会儿,仍不免冒汗。转眼看向十二,他正捏着本黄壳子站在窗前出神。额头上豆大汗珠子随着脸颊滚下来。脸色看起来也不好,像是彻夜未眠,眼睛乌肿得跟个核桃一样。
  王授文多多少少听说了,十二近来被王疏月的册封礼闹得晕头转向的,八旗各大旗主以及以醇亲王为首的几大宗亲王爷时不时地就要来踩踩他的门槛儿,逼得十二在府里称病了大半月,外头不信,他只得声势浩大让王府的长史入宫去给皇帝告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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