宥宁笑着摇了摇头,继续伏案写计划去。
刚写了第一个字,袖子就被人拉住了。
“怎么啦?”宥宁停下笔,转过身,无奈地看着丁怀远。怎么一个比一个难搞?
“你态度不对。”丁怀远控诉。
宥宁一头黑线,她实在憋不住好奇心:“怎么就不一样了?”
丁怀远倒也耐着性子解释,学着宥宁说话。
宥宁哑然失笑,这人是三岁幼童么?余光瞥见丁怀远神色,恩,有点傲娇,有点委屈,宥宁心下叹了口气,这到底做了什么孽啊,眼前是养了个儿子么?
但丁怀远丝毫不为所动,固执拉着宥宁的袖子,宥宁迅速调整好面部表情,柔声问道:“你怎么了?”
丁怀远脸色这才缓和起来,转头又提了要求:“你以后能不能别那个态度对方晋?”
“哪个态度了?”
“就刚刚那样。”
“那样又咋了?”
丁怀远指了指胸口:“这儿,会疼。”
能不能再幼稚点?宥宁心里的白眼已经翻到天际了,她示意丁怀远坐下,跟他准备开始思想教育:“这样,我今天跟你说道说道。”
“不听。”丁怀远一口回绝,下巴高高抬起,侧向一边,标准的“我不想理你”情绪。
宥宁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立刻炸毛:“丁怀远,你闭嘴吧。能不能好好说话了?能不能正常点?”
这回轮到丁怀远满脸狐疑了:“你不喜欢这样?”
“废话,撒手。”宥宁挣开,继续工作。
“你只是不喜欢我这样?”丁怀远发出了灵魂深处的第二问。
宥宁停下笔,认真地看着他:“每个人表达方式都不一样,每个人也会根据面对不同的人调整表达方式。这不存在喜欢不喜欢,只有合不合适。方晋他是小孩,做这些动作,自然是不打紧。可你呢?是丁怀远啊,夜能止儿啼的人,这么突然在我面前装乖,就好比…...”
“就好比大灰狼突然改吃素了,不搭。”宥宁想了想,尽量找个合适的说辞,“你呢,做自己就好。”
“何况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的,不用刻意改变。”宥宁又补了一句。
“你骗人,刚刚还说不喜欢我学方晋的。”果然,恢复正常的丁怀远思反应敏捷了数倍。
宥宁低笑了一声,用胳膊撞了撞他,打趣他:“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丁怀远心下一喜,这是不是代表好事将近?
年轻人,我只想告诉你一句:你想太多了。
“啊,二十五啊。”宥宁敲了敲桌子,她原本也没想真问丁怀远年纪,没想到这人没懂她的梗,正儿八经回答了。
这答案一出,宥宁心里不停嘀咕着:这以前也忘记问年龄这事,家中可有娶亲定亲啥的。这下糗大了,这个年纪在这个年代十有八九连孩子都有了。可这话要怎么问?答案要是肯定的,那怎么办?
丁怀远心下一惊,表面却不动声色,心里想的却是:难道是嫌我年纪大了?还是在怀疑我身患隐疾?可这话要怎么证明?
俩人默契地沉默了一炷香的功夫,两人同时开了口。
“你是不是娶亲生子了?”宥宁问道。
“你是不是嫌我年纪大?”丁怀远问道。
两人互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宥宁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笑出来了,丁怀远脸上的笑意还只是稍稍比之前大了一点点。
宥宁见状笑得更欢了。边指着丁怀远,边断断续续说道:“嘿,你是不是从小到大都没有大声笑过?哪得多无趣啊,哈哈哈。”
丁怀远面色一顿。
宥宁知道自己扎人心窝子了,抬起手,左右开弓,上向提拉丁怀远的嘴脸:“喏,你看,像我这么笑。”
她自己把嘴抿成窄窄的一条线,然后尽量往两边拉扯,作出一个滑稽又可爱的鬼脸。
丁怀远心口一窒,有多少年不曾有人这么逗他笑?有多少年不曾有人怕他不开心?
他们只会敬他畏他怕他拥护他,也有人怕他怨他恨他恨不得让他马上去死,可从来都不会有人关心他今天笑没笑,笑得有几分真几分假。
老师说,成大事者,要学会不动声色,喜形于色是大忌。
军师说,将者,自当不怒自威,让人不寒而栗,方可服众,服天下。
谋士说,上位者,需绝情寡义,情乃大劫。
这些话他听了十几年,做了十几年,从不出任何差池。
可今天他什么都不想管,也什么都不想顾,他在宥宁眼前,不过是个男人,一个想要娶她的男人。
丁怀远心下想明白了,自然也不客气起来。伸手双手,学着宥宁的样,还无师自通,顺带出言攻击:“这样笑才好看,刚才那样太滑稽了。”
宥宁头往后一仰,想要躲开他的手,边问:“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不姓丁?”
丁怀远面色微微一僵,但脸都被捏着了,并瞧不出什么端倪。
宥宁却瞧得真切,还不等丁怀远出声,她笑着继续往下问:“你说,你是不是姓管?”
丁怀远这下彻底愣了:“为什么是姓管?”
宥宁咳嗽了好几声,转着头,像个老学究似的拖着长音:“管着,好事者也,管天管地,管人吃饭喝水。”她没好意思把管人拉屎放屁说出来,觉得太过于粗俗,免得让人训。
说完,宥宁又哈哈大笑起来,随便一个梗都接不住,真的是太逗了。
丁怀远没笑,反而一本正经地问道:“那你是不是夫?”
宥宁想了想,夫这个姓也没什么好说的,再说了,玩个游戏勿需这么较真,于是宥宁一脸认真地争辩:“自然不是,你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出来,我可不依的啊。”
“夫人,请宽心,我不但可说出子丑寅卯出来,我还可以做得到。”丁怀远松开手,整了整衣衫,一稽首,回答得坦坦荡荡。
我的个乖乖,宥宁在心里暗叹一声,谁告诉我这人高冷?
“别介啊,我只怕这夫人是另有其人啊。”宥宁虽然被臊得满脸红,可气势不能输啊,常言道输人不能输阵。
“夫人这是想问我可有娶亲或者未过门的?夫人有话但说无妨,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宥宁就坡下驴,手指勾在桌沿:“那你有事没有?不管是订下的还是没过门,还是一顶小轿从后门抬进去的,还是八抬大轿抬进去的,包括养在外面的,都算,有是没有。”
宥宁眼皮子往上一挑,直勾勾盯着丁怀远,丝毫不肯退让。
丁怀远喉咙一动,吞了吞口水,哑着嗓子:“原先有一个订下亲事的,只是后来人长大了,没瞧上我,把婚事给退了。”
宥宁生得美貌这事众人皆知,唯独不知的是她要直勾勾地盯着人瞧,会媚色暗生,勾人魂魄,丁怀远也不例外。
“那以后我若有机会见到她,定当面道一声谢,送上一份贺礼。”宥宁笑得极其得以,像逃出生天的小狐狸。
“这又是为何?”她脑子转得很快,丁怀远有些跟不上。
宥宁伸出纤细的手指,勾住他的腰带:“要不是她,你怎么会有机会遇到我?我又怎么能有机会独霸你一人?恩?”
第33章
“方晋怎么还没来?”听着打更的声音, 宥宁皱了皱,这五更天都过了。
“大概是年轻人瞌睡重, 睡过头了。”
这时天黑而低垂,天边微露的那丝光亮反而衬得四周更黑;三三两两早起的村民屋里,燃起了油灯,灯火透过窗棂,露出泛黄的亮光,隐隐绰绰。
宥宁朝着方晋屋子方向看了过去, 路上连头狗的影子都没有。
“要不我们先走?他去也是去玩。”丁怀远看着宥宁面色不虞, 出言建议。这话虽说说得不怎么好听,却是大实话。
昨个儿方晋明面上打下手, 实则就是出去盯着丁怀远的。他还说这次出去的一切开支自己承担, 不让衙门给出, 还可以扣工钱, 毕竟请了假。
宥宁想了想, 又回头看了看, 这才作罢, 起身上了马车, 丁怀远紧随其后,一同上了去。
马车里燃着烛火, 狭小的空间亮堂起来, 宥宁这才瞧见丁怀远从布匹中拿出一个食盒。
食盒的分量刚刚好,够她们俩人吃完。宥宁念头一动,眉目全是笑意:“你知道方晋不来?”
丁怀远收拾着食盒, 动作丝毫不见影响:“反正他来不来,我都没跟他准备。”
“你啊。我睡会,你也眯会吧,这路程远着呢。”宥宁说完,又跟马夫仔细交代着,生怕人参瞌睡。
“我不困,你睡。”丁怀远指了指自己膝盖,让宥宁脱了鞋把头枕在腿上。
宥宁迟疑了一下,弯腰脱了鞋,散开头发,老老实实枕了上去。
人却不老老实实睡,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丁怀远。
丁怀远拿起小矮桌的茶碗喝了一大口茶,宥宁低声轻笑,这人不经撩。
眼前突然一暗,温热的掌心盖在眼睛上,宥宁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浓密的睫毛一根根地在丁怀远掌心划过去又刮回来。
“别闹,好好睡觉。”马车里太过于安静,宥宁的睫毛这么捣乱,把丁怀远的心弄得乱七八糟。他又不想缩回手,马车里亮着灯,有的人会难得睡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