宥宁这一看就是一个时辰,又拿笔记录了不少内容。
“大人,您喝口水,歇一歇。”云瑶又是倒水,又是剥好水果,生怕宥宁操劳过度。
“姑娘勿需客气,我马上就好,还请姑娘稍等片刻。”宥宁说罢,屋子里安静了下来,桌上博山炉中沉香静静燃烧着,香气浓郁。
好半天,宥宁才忙活完,抬起头朝二位姑娘歉意地一笑:“劳烦姑娘们久等了,我刚才看过历年来的画册,这是我刚才画的几幅草图。”
云瑶接过图纸,目中既是惊艳又是仰慕。
“大人,您这衣服是不是有点太过于裸露了?”娟儿放下瓜子,指了指旗袍那张,“您刚才说的内衣秀我也不太赞成。虽说我们出身风尘,靠买皮肉为生,但也并不惯于在他人面前毫无羞耻之心般的任意袒露躯体。”
“娟儿......”云瑶急了。
“云瑶姑娘,让娟儿姑娘说完。”宥宁阻止了云瑶,又继续鼓励娟儿说。
“大人,我有说得不对的地方望你莫怪。”娟儿起身行了个大礼。
云瑶素来知晓娟儿脾气耿直,屡次得罪与人,心急如焚偏生这周大人还火上浇油,也不知这大人是真慈悲还是秋后算账那种。
“大人应是见过世面,据说京都有西域来的女子就是这般打扮,在酒肆或者青楼里穿成这样跳舞。我们这说到底是个穷乡僻壤之地,有见识的人少,并不能接受这样的穿着。虽说是花魁节,实则是让其他妇女都可以穿,若是大人这般,我们这次必败无疑。”娟儿如同竹筒倒豆子,一口气吐了个干净。
宥宁却陷入了沉思:不了解当地实情,就贸然作出改变,有可能血本无归,更有可能会失去杨老板这个大的生意来源。虽有契约,但又不是不能毁约。
但她想搏一搏。不博怎么一战成名?可这里头还得杨老板同意。
宥宁一把握住娟儿的手,特真挚特诚恳:“多谢娟儿姑娘提醒,这样,你们先忙,我去找杨老板碰个面,商谈一下。”
云瑶二人被搞得一愣,一头雾水,还来不及说什么,宥宁收拾东西就往外头走。
云瑶回过神,追了过去,在楼梯口同宥宁说了几句话,特别委婉:“大人,娟儿性子直,如有冒犯之处,还望大人念她初犯,宽恕她这一次。我同她好好说说,不让她再犯。”
宥宁心里记着其他事,匆匆应了云瑶,就往楼下去。
倒是丁怀远落后一步,嘴唇微动,很快跟了上去。
云瑶捂着嘴巴靠在扶手上,震惊得不敢相信,好半天才回过神。继而凄凉一笑,还是自己动了不该有的念头,哪怕今日主子不说,这周大人是天上之明月,自己身似浮萍,岂有那个福分能侍奉周大人左右。
丁怀远冷着脸,说了一句话:我的人,你少惦记。
美梦碎了就成了噩梦,云瑶面露凄惨之色,脚踩棉花似的飘进了屋内,这幅情形唬得娟儿心惊肉跳:“云瑶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姓周的威胁你?”
云瑶摇了摇头:“没事,他没有。娟儿,我有点累了,想睡一下。”
娟儿不肯走,陪着她宽了衣,上了床,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云瑶再也抑制不住,咬着帕子呜咽出声,泪如泉涌,哭到快要昏厥,心中越想越凄凉,越想越止不住眼泪,连哭都不自由。
娟儿听得直擦眼泪,心中却早已打定主意,把这笔账算在了周宥宁的身上。
可怜我们周大人一心只想发家致富,没成想又惹出一段风流债,一个小女子的怨恨。
此时按下先不说,单说去杨老板这儿。
本来以为跟杨老板要大费一番唇舌,才能说服,没想到太顺利,顺利得让宥宁觉得这里有太多陷阱。
丁怀远自然是不信。太快答应的事无外乎三种:1.不用你的,他已经有了合作人。2.做事朝令夕改之人。3.是个舍得破釜沉舟的人。
后两种不太符合杨老板这样的人。
“杨老板,你不需要听听我的设想么?”宥宁斟酌了一下。做生意,得把丑话说在前头。
杨老板哈哈一笑,下巴上的肉抖三抖,他用那只戴满红宝石玉扳指的蒲扇般大手指了指自己:“大人以为我是开玩笑?非也非也,商人是无往不利,自是不做亏本生意。我告诉大人一个秘密,就是我已经得知宫中消息,这次如果有服饰新颖出众,将有机会作为今年皇家的御用布庄。您说,这个机会谁愿意放弃?”
“不是说民风不开化,不接受这种么?杨老板不怕堵错局?”
“堵?既然是堵,那就是输赢各占五成,今年输了明年再来。据说,宫中晋升的那位娘娘,也是西域之人。”杨老板不经意又放出一个大料。
宥宁这才觉得合理了起来,大概就是女人争艳闹出来的事,但于她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杨老板,那皇家若订了你们,我们这边可有资格参与?”
“那是自然,画稿和布料生产,还是得由你们来。”
“成交,那我们需要签订一个补充契约。”
杨老板也爽快:“好,那这样,明天迎宾楼详谈。”
话说到这个份上,周宥宁也不好再说什么。
从杨府出来,天色已是不早,宥宁二人出去吃了饭,就去了鸿运客栈。
“掌柜的,一间房。”丁怀远说。
“掌柜的,两间房。”周宥宁说。
“客官二位是要几间?”掌柜笑呵呵,不急不躁。
丁怀远瞪了一眼宥宁,扭头对掌柜说:“一间上房,另外劳烦送些洗澡水过来。”
“是,小心子,带二位客官去房间,还有下来后再让水房的人送两大桶热水上去。”掌柜摸出钥匙,边吩咐小二。
“好咧,二位客官楼上走。”二人跟着小二进了房。
“你怎么只订一间呀?多不方便。”宥宁累极了,要是她一个人,肯定早趴床上了,但碍于丁怀远在场,她不好意思。
何况,孤男寡女的,她这样做容易给人暗示,被人圈圈叉叉。
“累了吧,洗个澡早点睡,我睡这儿就行。”丁怀远指了指屋内那张圆桌。
“这怎么睡啊?你这么长,根本就睡不下去。要睡也是我睡,我个子小。”宥宁跟他抢上了。
“我开一个房,也是怕你晚上出什么意外,并没有其他想法。”丁怀远顿了顿,“就算有其他想法,现在还早,我不急。”
宥宁红着脸去掐他,突然敲门声想起,屋内二人对视了一眼,做好了准备。
丁怀远暗器已经藏在手掌里。
宥宁前去开门:“谁啊。”
“我,刘宗海。”
第34章
宥宁低头看了一眼, 发觉没什么不妥,这才开了门:“刘大人好。”
“周大人, 今天不为公务,勿需如此生分。我仗着比你痴想几岁,叫你一声宁弟,你叫我海哥,不知大人意下如何?”刘宗海人斜斜靠在门框上,一手撑住半开的门, 含着笑。
说实话, 刘宗海这人看着是比丁怀远好相处,实则不然。
“刘兄, 请。”明天还有更多的事要做, 宥宁并不在这些细节上过多纠结。
“多谢宁弟。”刘宗海进了屋, 一眼看到半靠在床假寐的丁怀远, 故作惊讶道, “啊, 原来丁大人也在这儿, 失礼失礼。宁弟, 你怎么不说一声呢?”
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原来是刘大人啊。”丁怀远坐了起来, 掸了掸衣服, 慢条斯理,给人一种他才是这儿主人、其他人是客的错觉。
“不知刘兄来是所谓何事?”见二人气氛不算好,宥宁出言打断。
“来找你...们吃饭的。”刘宗海勉强补了个们。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丁怀远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 像是能看出花似的。
“这个啊,简单。”刘宗海笑嘻嘻地看着宥宁,“我知道你们要来,已经在各个客栈酒楼递了你画像,只要你一来,就有人通知我......”
话未落音,丁怀远周身杀气暴增,屋内空气稀薄了起来,宥宁手心有汗。
刘宗海似乎没察觉似的,突然一个爆笑:“不会吧?你居然还当真了?今个儿,我在怡红楼楼上看见你俩了。只是当时那情况,不好跟你打招呼罢了。这不,事情一完,我还特意沐浴更衣,匆匆赶了来。”
沐浴更衣倒是真,是不是在怡红楼看见的,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事太过于巧合,必有妖。
但话说到这个份上,再纠结没有任何意义。毕竟,总不能上前质问,撕破脸。
于是,一行三人出去吃了饭。果然是有地方的地头蛇在一旁,待遇都不一样,再回客栈,小二都客气了很多。
分手之前,刘宗海突然问他们怎么不去住“鸿运楼”,说哪儿住的更舒服些。
宥宁推说这儿也不错,上次住的就是这儿。
刘宗海就把鸿运楼抓人贩子那事当笑话讲与他们听,末了还加了一句:“听掌柜的描述,若不是知道宁弟是男人,我还真以为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人。外貌像得简直是如同一奶同胞,只是那人是个姑娘,也叫宁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