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停了下来,耐心地等待着傅沉的反应,可傅沉却好似没有什么波动,只有离他很近的宋语山,才感觉到他身体里翻涌的怒火。
“为何?”傅沉说道,竭尽所能令自己平静。
太子想了想,说道:“因为扶远他知道了——你明白我指的是什么吧?对,他知道了,所以我还有什么办法,我也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不过……”
太子朝他走近两步,弯下腰来耳语道:“不过,你母亲死在一场大火里,顺便也告诉你吧,也是我,帮你爹娘在地下团聚的。”
可大殿里实在是太空旷安静了,即便是耳语,却依旧传的清晰,傅沉额头上青筋暴起,他大吼一声,试图挣脱束缚,却换来了府兵更为有力的压制,太子趁机退回了原处。
傅沉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应当想到的,他知道的,他母亲从来都不是一个软弱到会因为夫君死去便自尽的女子,他早就应该怀疑的!
傅沉抬头看向太子,眼神化作无形刀刃将太子千刀万剐。
震怒间肩头一热,宋语山被反剪双手,只能尽力靠过来,借着这一小块接触的身体,向他传达着力量。
傅沉大口地呼吸着,余光瞟到目睹了这一切的梁成帝目光笔直地盯着某处,古井无波的眼神泄露了他的逃避。
难道梁成帝早就知道?
傅沉来不及细想,太子却仿佛自我坦白上了瘾一般,又道:“所以,傅沉你看,我间接杀了你父母,若有一天你知道了,你难道会放过我?所以你知道我为何总是想杀了你吧?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彻底安心啊!可你偏偏不肯放过我,也不肯放过你自己,你失踪了四个月,竟然还能活着回来,活着回来也就算了,还承袭了扶远的爵位,你这是存心给我添堵吧?”
“所以,后来的屠城之事,也是你一手策划?”傅沉咬牙说道。
“千歌城啊,”太子皱起眉来,良久后说道:“你便当做也是我策划吧,只是中间出了点岔子……”
“那是整整十万人!是十万鲜活的、你的子民!”
“当时还不是我的!”太子也激动起来,看着梁成帝说道:“是父皇的,可父皇总是偏袒你、纵容你,我这个亲生儿子,看着生气,拿走他十万人又何妨?”
“你真是……不可理喻!”傅沉简直快要被此人气笑了,他将上身挺得笔直,字正腔圆地说道:“你害怕被我父亲泄露你的秘密,于是设下埋伏杀了他,又恐惧我母亲亦是知情人,于是将她……逼死,最后担心我有朝一日知晓爹娘死因要为他们报仇,便将一顶屠城的帽子扣在了我头上。
“太子殿下啊,你一辈子都在为没有发生的事情折磨你自己。”
最后一句话充满了悲戚和同情,他像一个背着巨大行囊在雪地里蹒跚前行之人,一朝不查跌倒在地,沾了一身的雪花,却不知道站起来抖掉,偏偏自暴自弃在雪地上打起滚儿来,活生生地用自己亲手堆起来的雪山将自己埋葬。
“结束了,”傅沉道:“不会再给你继续创造罪孽的机会了。”
太子心里猛然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什么?”
但随即就发现自己的喉咙处一阵剧痛,仿佛有无数利刃在切割他的皮肤,他惊恐万状地抬手去摸,可是触手可及之处,皮肤完好无损,那刀割般的疼痛却仍在他脖颈上肆虐。
他扶着脖子,伸着手臂指向傅沉,可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的手臂和双腿也在失去力气,他眼神颤动道:“你……你做了什么……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只要我一声令下……”
他话音未落,傅沉便凭借着腰力向后一翻,抬脚踹开掣肘他的府兵,转头看着太子道:“是谁告诉你,打架要依靠兵器的?况且……”
他向周围看了看,随着他目光的移动,殿中的众人无论是府兵、宫女、甚至高坐在上的梁成帝,都出现了和太子相同的症状,他们纷纷捂着脖颈,苦不堪言。
傅沉伸出他一直攥紧的右拳,五指伸展,只见他章上一片漆黑,十分可怖。
“你们有福了,这是江湖上最厉害的蛊师和药师一同研制的新毒药,他们女儿给取了个名字,叫借风归去。意思是,只有在有风的地方,就能送你们回老家。”
第92章 引蛊
事实上,在傅沉等人进入到行宫之前,便已经将借风归去散了出去,此时估摸着外面的府兵已经无一例外全部倒下了。
而到了殿中,考虑到殿内或许通风不佳,于是罗战和宋语山的左手里各自沾了药粉,傅沉方才借着与宋语山牵手将药粉渡到了自己手上,又一掌拍向太子,他掌下生风,太子定然是逃不掉了。
而没想到这殿内风未停过,连墙角的宫女太监都被放倒了,早知如此其实傅沉就不必染一手黑了。
“你……你们……”太子极不甘心,他摊在地上,却还在尽力朝着梁成帝的方向挪去。
没人管他,罗战终于得了说话的机会,道:“想不到吧!我们早就用过解药了!不过傅将军,这跟咱们计划的不一样啊,放倒了这么多人,解药不够用怎么办?”
傅沉未答,宋语山小声说道:“够的,我照着爹爹的方子,一路上备了好多解药,就算整座雁回山都中毒,也足够解的。”
她一边说着便行动起来,先跑到西北角,在这些看上去没什么威胁的宫女太监鼻下抹了些东西。
她左手里攥着毒药,右手里攥着解药,简直就是个天然的移动药罐子。
傅沉已经从知道真相的震惊中冷静下来,他几步走到梁成帝面前,看着他痛苦的神情,说道:“陛下,得罪了。臣不想伤及无辜,只能出此下策……”
梁成帝问道一阵兰花般的幽香,他合上眼睛摇了摇头,像是在叹气。
“呵,傅沉……你知不知道……你是在给谁解毒?”太子近在咫尺,却再也难以移动,他尽力朝上看,额头上冒出三道深深的沟壑,此刻他才像一个耄耋老人,垂暮老去。
梁成帝却忽然睁眼,情绪有些波动,想来他若是能动,定然会跳起来大骂“逆子”。
可现下他不能动,也因为喉咙的疼痛而无法讲话,这便给了太子机会,他道:“傅沉,当初我杀你母亲的时候,父皇他……他是默许的呢!”
他话音落下,在大殿内产生了几道微弱的回声,随即四周骤然安静下来,傅沉搀扶梁成帝的手臂停在空中,而梁成帝也在一瞬间全身僵硬。
宋语山也停下动作,转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
解药挥发的速度很快,几个喘息之间,梁成帝喉咙的疼痛便减轻了,四肢的力量也渐渐回到了身体里,他扶着案角,在尝试着站立起来。
“是真的么?”
傅沉问道,却半晌都没有得到答复。
“陛下,”傅沉道:“我小时候,我娘说,她曾同您一块儿去过书院,太傅为难她时,您会偷偷提醒解围……”
“后来她长大了,先帝为她指婚,原本指给了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是您看不过去,帮她想办法,硬是让先帝改了心意。”
“还有我爹娘成亲时,您送的喜称,我自满月时便不离身的长命锁……”
他说道此处,顿了一下,苦笑道:“我原以为,陛下同我的君臣界限越画越深不过是近几年的事,我原以为是我的过错,却没想到,从那么久之前,便已经开始了。”
梁成帝喘了口气,没有看傅沉,说道:“你当年曾承诺过,不会伤害王储。”
傅沉一愣,他没想到梁成帝竟然直接绕过了这桩血淋淋的旧事,一时间拿不准他是何用意。
“我是承诺过,可他如今还是储君吗?陛下,方才是他,用刀抵着你、威胁你!”
“元德是不是储君,由不得你下定论!”梁成帝穿着粗气,看着地上动弹不得的太子,和周围围拢上来的傅沉的手下,难以抑制地紧张起来。
从他的这份不安之中,傅沉忽然明白过来,梁成帝在害怕,一个时辰前,太子做过的事情,如今换了傅沉,他轻而易举地可以再做一遍,杀了自己、杀了太子,扶元瑞上位,从此这便是他们的天下……
巨大的恐惧使梁成帝难以深入思考,他甚至没有理解方才傅沉一番恳切言辞的用意,也忘记了傅沉本身是怎样一个人,他心里只剩下一件事,不能再受制于人!
于是梁成帝目光一凛,从自己颈子上扯下那根黑色的细绳,细绳的尾端,挂着一个轻薄的琉璃小罐子。
未等众人看清那是什么,他便将此物朝地上一扔,一脚重重地踩了上去。
琉璃罐子四分五裂,从里面迸溅出一截黑色的虫子,身体只剩下一小截,却仍旧在蠕动。
这本是他留给太子日后的武器,可太子他再也用不上了。
梁成帝做完这些,仿佛虚脱了一般,又重重地跌回椅子上,用一种诡异的神情看着傅沉,心跳混合着耳鸣一下接一下地响着。
傅沉在他的注视下,慢慢走到他身前,弯下腰去仔细看地上的东西,过了半晌,悠然抬头,说道:“原来就是这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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