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语,让众人心中又一阵动摇。谢衡月桀骜,皇后隐忍,这些年大家皆看在眼里。
只见皇后又示意旁边的大宫女拿过一摞书信来,道:“皇上,除了人证,还有物证!这就是苏雪遥与奸夫往来的证据,时间将近两年!”
苏雪遥望着那一摞书信,心中惊骇,只有一个念头,自作孽不可活!她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她被谢清商蛊惑时候,跟谢清商往来的手书!
她望着脸色苍白的丈夫,突然明白了他也知道那是什么。她只觉手脚皆冷了下来。
谢衡月没想到皇后和谢清商会在此时拿出这种东西来诬陷阿遥。
然而那些书信却是真的,不容抵赖。
谢衡月不由心一横,正准备撕破脸来,既然横竖头上要戴绿帽子,那就把谢清商也拉出来,大家一起搅个浑水。
不想苏雪遥缓缓抬起头,她的脸上泪痕未干,看上去那般娇弱,然而她的目光却十分坚定。
苏雪遥轻轻道:“皇后娘娘被奸人蒙蔽。妾身从未与此人有往来,更从未写过什么书信。”
殿上众人,见这一波三折,各执一词,皆不知道到底真相如何,又该听谁的。
皇后却冷冷一笑道:“晋王妃何必抵赖不认?这殿上多得是书画大家,书信是否是你的手笔,验验便知。譬如晋王妃的父亲,宰辅苏皓大人,不就是书画大家么?苏大人你来看看,这与奸夫往来的书信,是不是你那好女儿的手笔吧!”
她看着苏皓,甚至露出了一个清淡的微笑,然而此时在灯光下看上去却显得有几分恶毒,她那姣好的容貌都变得有点扭曲。
勋贵大臣们望着此时的她,不由心惊不已。
他们的皇后穆慈仁温良贤淑了这么多年,此时才终于露出了她的真面目。
众人不由又联想起嘉怡皇后去了之后,隆庆皇帝就没有再添子嗣。大家只道皇帝为了先皇后之死伤心,淡了后宫众人。
如今看来,恐怕其中另有隐情,皇后穆慈仁的手段,一定非同一般。
穆慈仁也知道她今日的所为太过凌厉,与她一贯的形象不符。然而此时却不是她讲究温良形象的时候。
成王败寇,她若成功,自然能名列贤后传,今日的一切也都能粉饰为她英明睿智的事例。若失败了,那就多年筹划皆付之流水,她又谈什么形象。
皇后想到这里,她望着谢衡月的脸色恢复了平静。然而她发现,谢衡月看着自己的目光中,却带上了孤注一掷的狠劲儿。
穆慈仁心中一抖,却升起了一阵快意。
谢衡月对他的妻子那般在意,为上位者,将自己的软肋这样明白地暴露人前,自然会招致失败。
她想着昨日见到的谢清商的惨状,再看如今谢衡月的模样,她心里终于有点解恨了。
然而皇后眼中却收敛了刚才的凶光,面上重新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隆庆皇帝终于忍不住了,不管苏雪遥是否贞洁,这件事情,都不该以这种方式,在这种时刻在众人面前揭开来。
他冷冷地看着皇后,他的目光十分严厉,似乎要刺穿她的内心。
皇后心中一颤,却只能一咬牙,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她此次行险,也是赌博。
皇后装作没看到皇帝的目光,她示意大宫女将苏雪遥的那些书信给苏皓和苏雪芸看。
苏皓田氏和苏雪芸一看之下,只觉两眼一黑。那字迹娟秀十分美丽,正是苏雪遥的手笔,而且行文诗句亦是苏雪遥的口吻。
田氏垂下头去,面上犹如火烧,女儿作出这样的丑事,真是苏家之耻。
苏雪芸只觉无地自容,后悔她在家中之时,不曾严厉地管教妹妹。如今妹妹胆大包天做下这等事,结局难料,不由对妹妹又恨又愧又怜又爱,面色十分难看。
苏皓握着信纸的手却有点颤抖,他被人称作和事阁老,不管为官还是治学,皆十分宽仁,是个有名的好脾气的人。
然而此时苏皓却要压不住胸中的熊熊怒火。
苏皓一目十行,扫过书信,虽然这些书信不全,故意隐去了题头称呼,还少了提到名字的部分,然而苏皓何等聪明,立刻分辨出了在信中与女儿唱和的人,分明就是四皇子谢清商。
不想这贼子原来私下曾经如此诱惑女儿,那字里行间的险恶用心,暗藏的挑逗之意,十分卑鄙可耻。
若非女儿一派天真娇憨,恐怕早已在婚前被他引得失贞了,那又岂能有今日与谢衡月的和睦光景。
而谢清商这贼子现在求娶不成,便反口污蔑女儿与他人有染,如此狠毒狡诈寡廉鲜耻,是可忍孰不可忍,可恶,该死!
皇后看着三个苏家人的反应,心里涌起淡淡的怜悯。夺嫡之争,乃是事关家族气运的大事,苏家站错了队,便会招致祸端。
苏家当初要识相,肯把苏雪遥嫁过来,自然前途一片光明。而此时,他们却只能如此被当庭羞辱,这就是不识时务的下场。皇后不由心中发狠。
只见苏皓面白如纸,似乎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此时处在众人旋涡之中的苏雪遥却抬起头来。
她慢慢直起腰来,她依然那么美丽,在众人眼中,却由刚才触不可及的高岭之花,变为人尽可夫的丧节之人。
而望向她的目光中,也多了亵玩侮辱之意。
苏雪遥却像没看到这些一样,她望着丈夫,只见丈夫的眼中虽然痛苦,却是满满的信任。他在告诉她,不要怕,什么都不要管。无论如何,他都会站在她一边。
苏雪遥心中一热,有夫君如此倾心相爱,她此生无憾。
苏雪遥轻轻道:“皇后娘娘一口咬定那是妾身的字迹,妾身百口莫辩。不若现在便取笔墨纸砚来,妾身现在便当场书写,与那书信比对一番字迹,让妾身以证清白。”
所有人皆大吃一惊,尤其是谢衡月与苏皓苏雪芸,他们不知道苏雪遥为何如此。
一个人的字迹可不是一时之间可以改变的。
苏雪芸看着妹妹美丽的脸,她的细眉微蹙,脸色十分平静,她的绝世荣光让人望之而生怜爱。
苏雪芸差一点便要落下泪来,她这小妹倔强任性不听话,又被宠坏了。苏雪芸未出阁的时候,更偏爱苏清婉。然而此时苏雪芸却只想将小妹揽在怀中,告诉她不要害怕。
谢衡月不知道苏雪遥想做什么,他只是略微焦急地扫了一眼殿门。
就在今晚,他的重重布置已经妥当。那烟花大会,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开始。没人来打个岔,他已经快忍不住等不及了。
他转头怒视皇后,已经开始在丹田运气,她这般凶残,就不要怪他来硬的了。
谢衡月脚下踩着那个所谓的奸夫,望着台上的隆庆皇帝,他的父皇虽然看上去不太靠谱。然而每每在关键时刻,他的父皇都选择做一个皇帝,而不是父亲或者丈夫。
多年前,父皇便是如此放弃了嘉怡先皇后和八妹,如今也许要轮到自己了。
谢衡月的眸子冷了下来,他这么多年一直在努力成为掌握自己命运的人。以便让自己无论在何时都不要成为皇权的牺牲品,成为那个被父皇放弃的人。
笔墨已经如苏雪遥所愿呈了上来。所有的人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谢衡月望着小妻子,心中一叹,按耐住了出手的冲动,妻子既然如此坚持,他也只能随她去。
谢衡月挥了挥手,让太监们下去。他亲自一样一样验过,没有问题,才为她展开纸,挽起袖子为她磨墨。
谢衡月望着苏雪遥,他轻声道:“阿遥,你不必如此。我信你。”
苏雪遥被人如此诬陷,重新经历了前世噩梦一般的场景,她的心中都不曾有什么波动,而父亲家人为她出头,谢衡月这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她心中一痛,她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下来了。
她是那般美丽,这样无声地流着泪的模样,让大家的心皆一颤。
谢衡月磨着墨,无法用手指为她拭泪。他只能抬起手背,轻轻擦着她的眼泪,只觉她的泪那般热,她的脸颊又那般柔软,让他的心皆软了。
在一边的二皇子夫妇,见此情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
而站在皇帝跟前的五皇子妃也不忍心地扭过了脸。四皇子妃刘氏和三皇子则轻蔑而又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
站在刘氏身后的周轻烟,心中却很复杂。
虽然周轻烟和苏雪遥是宿敌,然而今日苏雪遥却没有对她落井下石,她也不想在此时对她冷嘲热讽,她看到了她的主母刘氏示意的目光,却咬着唇,不打算开口。
而谢衡月在这样的时候,依然待苏雪遥那般深情,又令周轻烟不由心生艳羡。
周轻烟嫁了谢清商,而苏雪遥却嫁给了谢衡月,她本是有几分得意的。然而到了如今她才知道,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良人。
苏雪遥却看不到这些,她的眼里只有谢衡月。他们彼此对望的模样,那般缱绻温柔,任谁在此时都不会再怀疑他们的感情。
待墨磨好,苏雪遥秉笔之时,却觉得袖子一沉,她定睛一看,才发现居然是那个小豆丁谢俊明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