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到在普善寺里静修,才发现她其实对谢衡月知之甚少。如今她很想听他多说一点儿自己的事儿。
谢衡月一边喂给她烤鱼,一边轻轻道:“后来母后跟父皇说,她只想吃父皇给她做的烤鱼。”嘉怡先皇后跟皇帝是青梅竹马,在皇帝未登基前,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
谢衡月看苏雪遥鼓励地看着她,他便接着说下去:“父皇为母后烤鱼,我便立在一边。父皇趁母后不注意,招手让我帮他看火。所以后面几条皆是我烤的。父皇夸我十分有天分,第一次就烤的那般好吃。”
苏雪遥看他面上明明是微笑着的,然而看上去情绪却很低落。她不由伸手去摸他的脸颊道:“王爷莫要悲伤……”
谢衡月不知道自己脸上流露出什么样的神色来,但是妻子的手那般温柔,他便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心,只觉一阵温暖从她的手心传到自己心里来。
父皇沉迷炼丹长生之前,母后没有薨逝之前,待他还是挺好的。他曾经是父皇最喜欢的儿子。
就是这次眼看谢清商和他母后从中作梗,他要娶不到苏雪遥,进宫向父皇讨圣旨的时候,父皇还问他:“你是真喜欢苏家的女孩儿,还是为了她的皇后命娶她?”
丹炉的融融火光照着父皇的脸,他看上去十分疲惫而且衰老。父皇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紧紧盯着他。
而他冷冷道:“哪一个选择能让你下旨赐婚,我就是哪一个。”
父皇十分震怒,将他赶走了。随即赐婚的圣旨传到了首辅府,他终于松了口气。
谢衡月望着怀中的小娇妻,心里十分满足。不意婚后,竟比他想象中还要甜蜜,只是人总贪心,如此良辰美景,而他心中却犹有不足。
他伸手按着王妃摩挲着自己的脸颊的手:“王妃,父皇先时也不是如此模样,然而他却变了。王妃,你会变么?”
苏雪遥心微微一颤。我也会变,前世我们龃龉不断,至死未能剖白心意,今生甫成婚便你侬我侬,我变了,郎君你也变了。
苏雪遥晕红了脸颊轻轻道:“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王爷总宽慰妾身莫要挂怀往事,妾身也想如是对王爷说。”
谢衡月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入自己怀中,感觉她的身子贴上了自己,仿佛如此拥着她,便拥有了天下。
谢衡月轻轻抚着她的长发道:“王妃,答应我,不要变。”
却听怀中的小娇妻轻轻叹了口气道:“恕难从命。”
谢衡月心中失落,然而却无法可想,她不答应他,他又能怎么办呢?
却听苏雪遥接着柔声道:“妾身从此要变得更好才行。妾身自知鲁钝,以后要更尽心侍奉王爷才是。”
谢衡月一时大喜,他将她埋在自己肩头的脸捧了起来,只见她十分害羞,垂目不看他。
他心里十分不足道:“王妃看着我。王妃为什么总不看我?王妃总是说着这般甜蜜的话,却不看着本王,娘子,看着我啊。”
苏雪遥无奈,只能抬起眼注视着他,只觉秋光明亮,清透无比,谢衡月在那秋光中显得清雅而又英俊,她一时竟看着他便移不开眼睛。
谢衡月见她又看得呆了,他心中十分满足,总算不是自己一人犯傻。
他待要吻上去,苏雪遥却如梦方醒,身子向后微退,她扭脸看着那火堆,吃惊地道:“王爷,糊了。”
谢衡月终于忍不住手中用力,将她推倒在青石上,一边狂乱地吻着她,一边低声道:“王妃说得没错,我可不就被王妃点着的这把火烧糊了。”
背后的青石板在秋阳下被晒得暖烘烘的,虽然有一点硬,但是她依然觉得很舒服。
苏雪遥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了头顶晴朗明亮的湛蓝天空,一行大雁飞过,秋风轻轻吹拂着她的长发,然而她却只觉地周身火热,混沌间不辨南北。
谢衡月低声抱怨着:“王妃为什么总是在此时走神。”
他既然停下了这吻,苏雪遥终于能喘息片刻,她忙羞涩地轻轻道:“王爷,鱼……”
谢衡月亲上了她小巧的鼻尖,低声说:“王妃还有时间关心鱼,如今本王便是脱了水的鱼了,王妃且度口气给本王这条鱼吧。”
苏雪遥却不肯依从了,她歪过脸去,谢衡月的吻没有吻上了唇,却吻在了她浮现着薄薄红晕的白嫩脸颊上。
苏雪遥轻声道:“王爷,我们饭才吃了一半,王爷若总是如此,如此……”她不知道该如何说,便含羞跳了过去:“妾身以后再不敢单独跟王爷出来啦。”
谢衡月一时情动,闻言,只能将他的清心诀飞快运转起来,压住了所有妄念。
他叹了口气,将他的小娇妻从青石上拉了起来。
苏雪遥起身,恰恰望到了荡漾的湖水之中,自己的倒影。水波荡漾,只见自己乌亮的长发散开来,妃色的长裙衬着碧绿的湖水,湖水一漾一漾的,说不出的旖旎。
她待要起身,却发现手脚有点软。
在一旁准备继续烤鱼的谢衡月,忙问她:“娘子要做什么?”
苏雪遥垂首含羞道:“那皮袋子中有妆奁盒。”
谢衡月放下手中的烤鱼,将那做工精细的妆奁盒取了出来,递给她。
苏雪遥接过来打开一看,不由更加害羞。
这妆奁盒是她在家时一时兴起买的,一半是日常装饰,一半是睡前滋润的,将它塞进包裹里的必然是绿绮。
苏雪遥不由羞得不能抬头,却更增丽色。这妆奁盒此时十分实用,然绿绮之意却令她不敢细思。
第47章 惊变...
秋风吹拂着苏雪遥的脸颊,红叶在空中打着旋儿,飘飘悠悠地落在了她的脚边。
苏雪遥从妆奁盒里,拿出一把羊脂白玉细腻温润的玉梳梳头。
她垂着头,十分害羞地想,自己重生回来,只要谢衡月那样定定地望着她,目光中流露出热切的渴望,那么不管他对她提什么样的要求,她皆难以拒绝。
如此这般,她是否太纵着他了。
谢衡月一边在湖边烤鱼,一边看鲜红的枫叶纷纷落下,而他的小娇妻在这无比明澈的秋光中梳妆。
他望着她,心中只觉十分喜悦与平安,只盼望这样的时光能再长一点儿。
然他正欣赏妻子的娇容之时,却见苏雪遥一边垂目沉思着,竟顺手将她光滑丰润的长发盘了起来,十分麻利地梳了个在家居士的简素的发髻。
他看她手势那般流利熟练,竟似日常梳惯了的。
谢衡月想到她说她梦中礼佛四十年,又想到了万了和尚所说宿慧种种。
他不由心中一阵烦乱,他忍不住低沉着嗓子道:“王妃,你要心心念念着总是想出家,那我便真找了空那厮的师兄去,找他那师兄剃度,我便陪你一起去闻钟寺,我们就修个欢喜禅吧。”
苏雪遥闻言不由红了面颊,轻声道:“郎君又在胡言。”她不知道明明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他又为什么又提这个茬儿。
然她拿起菱花镜自照,才发现自己刚才一时走神,竟梳了个前世最熟悉的,带发修行的居士才梳的发髻。
她心中一惊,忙伸手拆开发髻。去了发钗,她轻轻摇摇头,她那瀑布一样乌亮顺滑的长发散了下来,垂在她莹润的脸颊旁。枫溪湖波光荡漾,明亮的光由水面反射在她的脸颊上。
谢衡月只觉她这般不施粉黛,亦清丽绝俗,可沉鱼落雁。他心中的烦闷皆不见了,如此绝丽佳人,他能与她朝夕相伴,恍若梦中,。
苏雪遥待要再重新梳妆,谢衡月却坐了过来,他捧着她那光滑犹如绸缎的长发,轻轻道:“娘子若有委屈便对我讲,千万不要一人生闷气。你们女子的心思,原极难揣度,娘子切不可心内在意,却不讲出来,哪一天突然决绝而去,丢下我一个人。”
苏雪遥不想他内心竟有这样的忧虑,她只觉他抚着的不是她的长发,倒是她的愁思,她轻轻拽着发尾,将头发从他手里拽了出来,轻轻地说:“夫君,妾身并未如此,夫君多虑了。”
谢衡月见她矢口否认,他只觉心中烦恼,他贪恋着看着她重新挽着头发,苏雪遥图便利,挽了一个松松的堕马髻,望上去十分娇艳。
他轻轻道:“娘子,让过去的一起皆过去吧。即使是梦境中的也一样。”
苏雪遥却没法点点头。梦境便是未来,它不是过去。
枫溪鱼还跟刚才一样美味,可他们俩却皆有些食不知味。
他们草草收拾了一下,阳光已经西斜,将火红的枫叶衬得如一大片燃烧的火焰。
他们一路从夕阳下的山景中穿过,此时秋风渐冷,谢衡月搂紧了她,却始终不说话。苏雪遥也不知道该如何分辨。
苏雪遥咬咬唇,她虽然害怕说出一切被他当做怪物,可她更不想今生依然与他生了嫌隙,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她待要鼓起勇气,说出她重生的一切。
忽然见前方的山道上扬起了烟尘,一队骏马疾驰而来,远远望去,一杆黑色旗帜飘扬在秋风中,竟然是袁腾义所掌的王府旗帜。
谢衡月不由勒住马匹,苏雪遥也心里一惊。却觉得谢衡月拥紧了她,对她轻轻说:“娘子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