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彦在一旁补充说,“回十三爷,这件事当年是奴才出面办理的,当时叶氏说他们家铺面的房契丢了,所以奴才就让他立了这样的字据证明王府是通过合法的手段从他手中购买的这处房产,镶白旗的佐领崇明大人也可以作证,还请十三爷明查。”
允谒没做声,看着诚亲王府跟叶氏之间立的那张字据,上头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着:
“立杜绝字人系镶白旗崇明佐领下叶氏,有本身自置铺面一所共计两间,坐落于崇文北大街路北,典给正黄旗爱新觉罗氏允颀名下永远为业。今因无力经营,当面言明将房价前后找清并无欠少,以后如拆挪改移转行典卖以及遵过税均与原业主无干。恐后无凭,立杜绝字存照。”
字据的最下方是立杜绝字本人叶氏的亲笔签名,手印,以及立字据的时间年月。
允谒暗中思忖,罪状上只写明了诚亲王违法圈地,却没有提到是哪处地方,纵然诚亲王福晋料事如神,也不可能针对叶氏的投诉做出准备,如此看来,这份字据应该不是伪造的,而是真实存在的。有这样的证据在手,那么诚亲王出钱购买房屋的行径完全就是合法的,并不存在强行霸占一说。
见他皱起了眉头,魏彦道:“原说做买卖,买他们家的房产,没有房契的情况下,王府这边自然是不踏实的,当时王爷也是瞧那叶氏可怜,看在崇明佐领的面子上,才肯只让他立了字据就出钱买了他们家铺面,叶氏这宵小不仅不知道感恩,反倒掖藏房契反咬我们家三爷一口,十三爷,您可得替我们家王府做主啊。”
允谒面色凝重,看向湛湛道:“看来这叶氏确实有恶人先告状的嫌疑,等下我就去找他们旗的佐领崇明大人求证,如果三爷真是被冤枉的,我们宗人府一定给三爷一个公道。”
第87章 横撇弯钩
“有十三爷这句话保证,我就放心了。”这样的现状对湛湛来说不算坏,看样子十三贝勒有他自己评判的态度,并非完全是站在皇帝那一方的,这样她便更有信心破皇帝所设的阵了。
谈及第诚亲王的第四项罪名“有通/敌/叛/国之嫌”,宗人府的证据是一封据说来自于泰安公主的信笺。打开来看,信上写着:
“云贵总督归京,弟现与之逼处,则当谋定交涉。弟带兵南下之迟早,是第一要紧机宜,弟须熟审详思,本是险着,不可造次,有碍大局。泰安手书。”
这封信的内容大致是说云贵总督现在已经回京,诚亲王距离他近,一定要找机会同他接触。诚亲王带兵南下时间的早晚,是重要的大事,这是一个险招,一定要认真考虑,周密思考,不可大意。
湛湛看后,六月间生生出了一身冷汗,看向十三贝勒问,“敢问十三爷,写封信是从哪里得来的?这封信上没有泰安公主或是平西王府的印章,又如何断定出自泰安公主之手?”
允谒道:“皇上遇刺后,不仅京城的兵防加强了巩固,对京城与各地之间的书信来往也同样加强了监督,这封信是皇帝交托给我的,因为上面透露出泰安公主意会诚亲王暗中与云贵总督接洽,甚至还有诚亲王带自家王府的兵力投奔云南的意向,所以宗人府才给三爷判定了这样一项罪名。泰安公主出嫁前一直拜在文渊阁大学士苏尚州苏大人名下读书,公主习的是赵孟頫的书法,曾经送过苏大人自己亲手做的诗画,通过这封信还有那副书画中的笔迹对照,应该是出自泰安公主之手无疑。”
湛湛端茶抿了口道:“十三爷不觉得,泰安公主的这份封信存在被人伪造的可能么?泰安公主擅摹赵孟頫的书法不是什么秘密,喜好赵孟頫笔法的人颇多,她的笔迹也是可以被人模仿的。”
允谒很果断的道:“我不觉得有这样的可能,爱好赵孟頫行楷书的人是多,然而个人有个人的笔力和劲道,即便大伙儿都模仿一个人的书法,还是能看出细微差别的。”
“这有何难?”湛湛放下杯盅,“十三爷不信,我只好证明给你看。”不仅十三贝勒,殿内的所有人俱是一怔,这该如何证明?
她把那封所谓泰安公主写的信还给十三贝勒,起身走到殿中的一张黄花梨桌案前提笔,凝神回忆着那封信件的内容,挥毫泼墨在宣纸上书写一番后递到他手里。
“我所写的是照搬十三爷手中那封信的内容,关于笔法,请十三爷瞧瞧,可否能看出差别?”
允谒看着手头的两张纸,上面的字体横撇弯钩一模一样,甚至连字与字的间隔距离都无任何差异,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唯一的区别是所用的纸张,一张是雪白的宣纸为底,一张是信纸的样式,纸张上印着朱丝框。
淳格格也凑上前看,暗暗称奇,“怎么能呢……这也太像了……”
十三贝勒愕然抬头看向湛湛,她微微一笑,“泰安公主为了跟王爷避嫌,平日里跟我们王府咸少有书信的来往,唯一的一封问安信在我府上,这半年来我不单临摹赵孟頫的行楷字帖,而且还模仿泰安公主的笔迹,原本是想打着泰安公主给王爷写封信,联络一下他们姊弟间的感情,不成想我的打算还未实施,眼下歪打正着却用来自证清白,十三爷目下还敢说一个人的笔迹不可被模仿么?在我看来是有人冒名顶替泰安公主的名义陷害我们家王爷,这字迹我能模仿,其他人自然也可以模仿,十三爷您说呢?不该排除这样的可能吧?”
诚亲王福晋的话让人无以辩击,她所举的证明很有说服力,让他一时也陷入了怀疑之中,他点头承认,“是存在这样的可能,不瞒福晋您说,从方才叶氏诉讼三爷强占他们家店铺那案子出现破绽以后,我就觉得不对劲,可这案子是皇上授命的,证据也是朝廷提供的,难道说是皇上为了圈禁三爷,捏造的这番证据……”
淳格格听着打了个寒颤,“这……”
湛湛当然不会说这一切都是皇帝谋划的,她这边没有驳倒皇帝的证据,谈什么都是虚妄,凭皇帝的手段,如果反咬一口,定她个诬告之罪,她该如何招架?既然皇帝能够混淆视听,她也能把矛盾焦点往其他的方向引。
她道:“在没来宗人府之前,不单单是我,就连太后,太皇太后都认为你们宗人府是皇上授意缉拿王爷的,那四款罪名也不过是无凭无据的虚名,未料竟是想置王爷于死地的诛心之罪,我想皇上仁爱御下,总不至于诽谤泰安公主还有王爷,这当中一定存在什么误会,其实倒也不难猜,人在朝中行走,难免树立的有敌党,眼下正是朝廷削藩的非常时期,况且皇上遇刺一案事发不久,不排除某些奸/党/逆/徒趁乱制造口舌是非,挑拨王爷跟朝廷之间的关系的可能。”
一旁淳格格冷嘲热讽道:“你们宗人府改口改的倒是快,怎么,你们宗人府办案子就这么没深没浅的么?!要不是湛湛未雨绸缪,这不就是一桩冤假错案么!”
被她这一通呛,十三贝勒回过神来,赶忙欠身向湛湛道歉,“原本以为证据确凿,看来这案子背后还有端倪,等下我去找镶白旗佐领崇明大人求证后便入宫请示皇上,三爷这案子还有待进一步商榷。还请福晋放心,宗人府肯定给三爷给王府一个说法。”
湛湛道无妨,“十三爷还年轻,刚入朝中做事,难免会有疏忽大意的时候,您不偏不向,没有一味的相信那些所谓的证据,我已经很感激了。十三爷既要入宫面见皇上,我这儿有些话,可否劳驾您帮我带到?”
十三贝勒颔首,“您尽管说。”
她低头抚着指尖金珠石累丝的甲套,徐徐说道:“既然泰安公主的笔迹可以被模仿,那么云贵总督的笔迹同样也可被模仿,还请皇上三思,盲听盲信不可为,否则便会活活遭人利用,徒留给某些奸人贼子离间至亲骨肉,忠臣明君的机会。我家王爷平白无故被抓,若短期内不能被平安释放,听说刑部主审的案子清明公道,我作为家眷便亲自去刑部大院门前擂登闻鼓鸣冤申诉。”
这一番铿锵有力的话倒是让允谒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人家宁愿指靠刑部申诉,看来这程子他们宗人府拿人在这位福晋心里留下臭名声了。
自觉理亏,允谒虚心接受,抱拳道:“福晋放心,我自当把话一字不落地给您带到。”
湛湛蹲个身道谢,也冲淳格格屈腿,淳格格忙起身扶她,“得了啊!你还要跟我感恩戴德不成?”说着红了鼻头,“都是出门在外讨生活,哪个是容易的?我入宫后的第一个朋友就是你,因为你我才能结交荣荣,佟主子她们,才不至于在宫里是孤独的,朋友一场,遇到难处不就得互帮互助么?我们家道中落那时候,你不也没嫌弃我么?跟我客气什么呀!这边事儿忙完了,赶紧回家吧,蹉跎半晌,该给孩子喂奶了,兮兮她阿玛不在身边,额娘就更不该离开太久。”
送走湛湛,淳格格勾回头,怒火中烧,“难不成你们宗人府是专门干这落井下石的勾当的?三爷福晋就是个泥捏的也总不至于闷声受你们欺负……”
允谒负手来回踱步,“行了吧姑奶奶,我都道过歉了,您就少数落我几句吧,我还觉得冤枉呢!看来有人在背后摆了我们宗人府一道,若不是朝廷下的令出示的证据,我跟三爷府上无冤无仇的何至于得罪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