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是赵前营是个倔老头,冷哼一声道,“这案子跟谁有关系谁心里头清楚?谁若是想往本部头上栽赃,本官要他的好看!”
内阁首辅郝肃出言安抚道:“赵大人这就是草木皆兵了,你们礼部为了给朝廷选拔高才能臣,可谓是兢兢业业,鞠躬尽瘁,咱们大伙儿都瞧着呢,这奸恶逆反之事怎可能跟你部挂上干系?”
这话礼部尚书听了很受用,撂开话头也不再干扰审案进程了。
允谒失笑着摇了摇头,一旁的刑部尚书马益昌道,“案情审理至此,各位大人们有什么看法?咱们共同研判。”
在场的所有官员相顾惊疑,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说起,马益昌看向郝肃,“不如中堂大人说说您的看法吧。”
郝肃深谙在其位谋其职的道理,他位高权重,面临这样严峻的案情,总得有个人带头打开这个局面,于是便毫无推脱的道,“本官以为谭宗珩身为云南学子入朝为官,不知何故犯下“侵害圣驾”不可饶恕之重罪,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受人主使,然平西王府,云贵总督作为负责选送此人的一方,均有不可推脱之责任。”
话落其他官员若有所思,这话倒说的十分中肯公道,内阁首辅起了头,众人也都随着陆陆续续发表了自己的见解,基本上都跟他的观点类同。
最后刑部尚书做了总结,“既然诸位都肯定这一事实,刑部便按各位大人的意思撰写此案的审议结果,回头再拿与皇上参详。”
一宗罪审完,还有“武英门侍卫玩忽职守”另外一宗案要审。
待武英门侍卫们都入堂后,刑部尚书拿着案录指了指行刺的歹徒问向侍卫领班马佳临成,“此人你们门上侍卫可认识?”
临成进门后就注意到了角落里那张神形涣散的脸,待被问及时,即刻回话道,“这人叫谭宗珩,是回缅学馆里的司官。”
“你们门上侍卫是怎么跟他认识的?”刑部尚书展开一张紫禁城西南角的地图,探手找着武英殿的位置。
临成皱眉,“回马大人的话,回缅学馆处于在武英殿东北,平时他们学馆里的学子学官,都要从武英门上进出,谭宗珩跟我们侍卫处同属于同一个院儿里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时间长了,自然就混了个脸熟。”
地图上确实如他所说,武英门过后是武英殿,再往后过了敬思殿就是回缅学馆的所在之处了,还真如同他所说的那样,他们门上的侍卫跟云南学子学官们是经常过往打照面儿的那类关系。
谈到救驾来迟,刑部部督捕司主事宁海又下令传了马佳临成的证人乾清门侍卫领班郝晔入堂。
郝晔作证说,“昨儿往上本人下值后经过断虹桥,看见桥西的小树林里有火光便前去查看,当时武英门侍卫领班马佳临成正在扑救一盏不知何人落下的灯笼。”
刑部尚书点头,“看来武英殿侍卫确实是被刻意调开的……”说着他又去看面前那张地图,“目前刑部的排查中没有发现此人有同伙接应,这么说,案发过程有可能是这样的,皇帝去往宝蕴楼时走的是宏义阁西侧的那条宫道,这条路必经回缅学馆的后厢,在宫中潜伏许久的谭宗衔无意中看到了暗害皇帝的时机,于是从回缅学馆后厢位置过焕章殿后,借焕章殿后方的城墙做掩体,然后在护城河还有树林的遮掩下绕过武英门,在断虹桥西的树林中纵火声东击西,等武英门侍卫离开后,他利用树林遮掩躲在宝蕴楼附近伺机而动。”
所有的官员也都随着他推测的案发过程,在地图上想象谭宗衔行刺的举动。
十三贝勒赞同道,“不得不说这个谭宗衔很聪明,宝蕴楼前是咸安门,西面是西华门,南面是南薰殿后厢,若贸然在此动手,这三处的地方都有侍卫把守,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而设法引开武英门侍卫,一旦皇帝走东面这条路,武英门东西两侧是护城河还有成片的树林,视野受限,武英门跟南面的干肉处,激桶处后厢又隔着武英桥,东面的熙和门不用说,距离更远,在武英桥头动手,成功的几率很大。”
内阁首辅郝肃微微点头,“即便皇帝还按来宝蕴楼时的路线原路返回,宝蕴楼的后方散布的是井亭以及平时无人看守的废弃宫殿,他只需像出发时那样,从焕章殿的后方绕回到宝蕴楼的后方,随便找个地方埋伏也可行凶。”
“所以说……”十三贝勒盯着地图道:“谭宗衔潜伏多时为何一定要在昨晚行凶便讲得通了,天时地利人和,错过这个机会,他刺杀皇上的歹念便不知又要等到何时才能实施了。”
谭宗衔行凶当晚的活动轨迹凭借众官员的推测拼凑完整,案件愈发的明晰下来。
刑部尚书道:“看来你们武英门侍卫救火一事目前看来是实情。你们可要好好感谢郝领班,我们刑部事发后去树林中也曾搜寻过,没有发现失火的痕迹,估摸那盏灯笼被风吹进护城河里头了飘走了,所以随后才把你们门上的人都给关押了,若不是人家,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纵然各位跟行刺的凶犯谭宗衔没有直接的关联,本部也是要判你们个“玩忽职守”的罪名的。”
听这口气是不打算追究了,这边武英门上的侍卫们都跟郝晔拜手称谢,他一边回礼,一边蹙起了眉头,他还是觉得那盏灯笼无端消失的太过蹊跷,并非是被什么风给吹走了。
这时刑部尚书又道:“武英门侍卫擅离职守一案案情比较简单,且有人证相佐,本官宣判武英门侍卫当堂释放。在座诸位大人们可有异议?”
堂下无任何官员表示反对,他又看向马佳临成道:“由于马佳领班的堂伯是云贵总督马佳志宏,而行刺皇上的谭宗衔是由这位总督亲手筛选出的官员,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谭宗衔受他主使,不过也不排除这样的可能,而你当晚又因救火未来的及保护圣驾,这样的巧合难免引人猜忌,随后我们刑部还会按章程对你进行调查,及时排除你跟云南方面通气的嫌疑,也请你配合。”
“大人放心,”临成握拳行礼道:“臣一定配合刑部调查。”
刑部尚书马益昌这才松下气喝了口茶道:“至此为止,劳在座诸位集思广益,本回由刑部主持审议的这两件案子都有了初步的进展,随后我部会把案情结果于正月初三交由皇上。”说完他看向十三贝勒,“十三爷还有什么吩咐?”
允谒阖拳拜拜手道:“劳诸位辛苦,今天案情的审定先告一段落吧,下次集议时再会,请各位大人们走好。”
话毕众人纷纷起身按官阶品级依次散了席,郝晔出了督捕司大门,瞧见他阿玛内阁首辅立在阶前,想必是专门等候他的。
父子会面,内阁首辅上来就数落他这儿子,“这案子你别跟着裹乱。”
“我替人证明清白,”郝晔挺直腰身道,“这是行好事儿,又不是瞎搅和。”
郝肃道:“今儿这只是初审,就已经牵涉到了云南那头,这案子后面什么路数谁也摸不准,你高低应了我的话,甭再随随便便给人家作证了。”
“我知道,”郝晔道,“这案子是不简单,但既然给我撞上了,不得负起责任来么?不是,内阁大人今儿怎么回事儿,打怵了?这可不是您擎小儿教育我的道理。”
听他话倔,华盖殿大学士叹了口气,“我这读书人跟你带刀的讲不通道理,我奉劝你一句,你爱听不听,政务上的事情你自个儿瞧着办,你若是再为了别人家的福晋二皮脸,不顾脸面的跑跑颠颠,你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提到湛湛,他这儿子就沉默,眼神就躲避,也不知道他多久才能把人家彻底给忘掉,他不忍再看那张脸上苦涩欠抽的表情,狠心一拂袖子下阶走了。
执念太深就容易酿造成信仰,郝晔望着天际,也许今生他便是这样执迷不悟了。
第78章 晨光熹微
湛湛本身就不是个热爱早起之人,怀了身孕之后更容易感到困倦,奈何心里压着顾虑担忧,早起时晨曦微薄,窗外只透进来细弱的光。
“王爷呢?”她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诚亲王的去向。
茯苓扶她起身,“家里二老爷因为大爷的事情来府上了,跟王爷在书房里议事呢。”她看了眼炕台上的小座钟,才刚过卯时,距辰时三法会审还有一个时辰,为时尚早,于是便起床按例洗漱,诊脉,用膳。
湛湛嚼着白煮鸡仔儿,蛋黄的腥味儿戳得心口犯恶心,茯苓忙拿痰盂容她吐在里面,“回头奴才交待膳房,从明儿起还是改成蒸蛋吧,白煮的味儿太冲。”
燕窝加了红糖还勉强能喝下去一些,心事填胸,湛湛完完全全是食不下咽的状态,却还惦记着诚亲王,“王爷夜里就去书房了吧?半夜里我醒了一回他就不在了,熬了一宿,让膳房仔细担待些,不要光顾着我这头。我月份大了,不像刚开始那会儿能吃,往后去精减着做。”
茯苓应是,见她按着膳桌要起身忙上前扶,“福晋今儿起的早,不如再去炕上歪会子养养精神吧,有什么消息奴才再叫您。”
湛湛撑着腰往外走,“陪我到外头溜溜弯儿吧,干等着不是办法,我还想到到凝安殿练会儿字呢。”看了眼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早膳道,“趁热派人尽快收拾起来送到外头吧,小叫花儿们该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