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娆:……
也就是说她会变得更傻……
她忙把思绪收回来,捂住脑袋,嘴里喃喃自语:“不想,不想,头重要……”
望着她摇头晃脑的模样,江璃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的长相轮廓本是秀致阴柔的,奈何平日里过分冷肃,衬得面容凛然冷硬。这样莞尔一笑,绷紧的线条倏然松开,漫上柔和的韵味,有着说不尽的惑人风华,眼睛中亦如有星光绽开,有着斑斓的色彩。
宁娆看得有些发愣,愣过之后,又低下头深刻地反省了一下自己,这样的长相,没准儿当初自己真的色迷心窍,对他一见倾心了……
不对!陈宣若说了,自己是为了另一男人才去选妃的。
这真是太过分了,祸害了一个两个不够,总共祸害了三个!宁娆,你真是该遭天谴!
……停!不能想!头要紧!头要紧!
像是看穿了宁娆内心的纠结,江璃笑道:“既然已经出宫了,我们就到处逛逛吧。”
宁娆眼一亮,这么好啊。
紧接着被剜了一眼,江璃的声音冷飕飕的飘过来:“把想看的都看了,想逛的都逛了,以后不准再惦记着私自出宫。”
说完,江璃负起衣袖,大步流星地顺着街巷走了。
宁娆咬了咬牙,恨恨地跟上。
想她自小英雄过人,跟班无数,一直都是想欺负谁就欺负谁的老大,怎么嫁了人,竟过得这么憋屈。
而且江璃这行云流水似的动作,看上去如此的自然,想来是他们之间惯常这样相处。
宁娆啊宁娆,你可真是窝囊!
她忿忿地踢了脚边的碎石头,上前去拍了拍江璃的肩膀。
江璃回头:“怎么了……”话音未全落下,迎面一个拳头逆着风朝他脑门袭来,他迅疾一闪,拳风擦着耳朵飞过去。
宁娆一直觉得,每当憋屈时,能动手就不该动口。
因此她拳风凌厉,招式利落,直接往江璃身上招呼。她自幼习武,天赋异禀且力大无穷,不出三招定能……定能……被江璃踢弯了腿,压住下盘,胳膊扭到了身后,钳住手腕,半点也动弹不得。
果然打不过……
江璃扭着她的胳膊,自身后慢慢贴近她的身体,在她耳边温柔地继续着刚才被打断的问话:“怎么了?”
宁娆耷拉下脑袋,绝望地说:“我头有毛病,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哦。”身后是略带戏谑的语调,箍在她腕上的力丝毫无减,江璃很认真地在她耳边轻问:“那以后还会控制不住吗?”
宁娆筛骨一样的摇着目前唯一能自由活动的头,丧气道:“不会了。”
江璃将她放开,唇角噙着漫然笑意,眼中明光耀目,点了她一下,负起袖子:“跟紧点,别走丢了。”
宁娆磨了磨她的大门牙,快步跟上。
薄曦弥漫,朝阳破晓。
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逛了两条街,江璃掏钱给她买了两个桂花糖人,放在舌尖舔了舔,是熟悉的味道。
在那股融化的甜腻滋味里,方才的阴霾渐渐被抛之脑后,宁娆又没脸没皮地凑到江璃身边,好奇地问:“咱两平常感情怎么样啊?”
先不说话本里描述的诡谲宫廷里相互阴谋算计、同床异梦的帝后,单说本朝,先帝嘉业皇帝在世时,就因宠爱滟妃而冷落当时的皇后,甚至还听信奸佞之言觉得那时的太子江璃克父,动了废黜之心,最后在一甘老臣的劝阻下才作罢。
饶是那样,老皇帝仍旧狠心地把江璃放逐到千里之外,足足十年,到滟妃去世才把他接回来。
所以,宫廷里的倾轧风歇云涌,皇帝和皇后名分上是夫妻,背地里说不定是恨不得对方早死的仇敌。
想到这里,她兴致盎然地盯着江璃,谁知他只是轻轻瞥了她一眼:“挺好的。”
啊……这就没了?
可真是够惜字如金的。
宁娆不死心,继续追问:“那你有几个妃子?有没有那种特别宠,跟我势同水火的……”
江璃停下脚步,古怪地看着她,半天才说:“没有,一个妃子都没有。”顿了顿,又说:“我们刚成婚父皇就驾崩了,我得守孝三年不能纳妃。三年过后,你跟我说,我要是敢纳妃,你就把整个太极宫烧了,还要拿剑刺我十几个窟窿,和我同归于尽。”
第4章 恩爱...
这句话听上去很有气势,是她的风格。
她捋了捋鬓角的碎发,思索了一番,摇头:“不对啊,我又打不过你,怎么能刺你十几个窟窿?这明显是虚言恐吓,你就这么被我吓住了?”
难道是因为她缠绵病榻十数日,影响了发挥?
但其实她的武力是在江璃之上,所以他惧她怕她,才不得不向她妥协?
想到此处,宁娆心情大好,好像在阴翳遮蔽浓墨暗沉的黑云天里觅到了一丝光亮。
将剩余的糖人迅速干蹦脆的嚼碎咽下,把杆子一甩,后退几步,朝着江璃笑道:“我刚才好像没有发挥好,咱们再比试一遍,好不好?”
江璃定定地看着她,乌瞳里静若沉水,没有一丝波澜,将她娇小跳脱的身影映入其中。
他越平静,宁娆越高兴,他一定是怕了,刚才是侥幸赢了她,再加上气势强悍震住了场,才把她唬住了,让自己以为打不过他。
这一听说自己要求重新比试,就开始故作镇定,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慌了。
这样想着,她不禁挺直了腰杆,沐浴着慵凉和煦的春风,觉得人生又重新有了盼头。
而她对面的江璃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转身往街边的小摊上走去,低着头四处翻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一定是害怕自己打不过,要找武器傍身。
宁娆由着他找,自己叱咤江湖多年,靠的是精湛的武艺和令世人望尘莫及的力气,至于靠武器取胜,她向来不屑为之。
她也不介意别人用武器对付她,人精器巧,人拙器拙,若是自身武艺平庸,就算给他九天玄剑也只能当成一根破铜烂铁来使。
当然,这长安街头的菜摊上也不太可能找得到九天玄剑。可就算找不到九天玄剑……江璃找的这又是什么玩意?
他拿了一圈破麻绳回来,还捏着绳子一截绷了绷,像是在试探绳子是否坚固。
“你准备好了?”她问。
既然有绝对优势在,她也不屑于去搞偷袭那一套。
江璃仍旧低头摆弄着绳子,浓密的睫宇垂落,遮住了大半的眼眸,让人看不清眸中的神色。
当然,就算看得清,估计也一片静漠,没什么神色。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看都没看宁娆一眼,全副心神都在他那破绳子上。
那她就不客气了。
一个左旋腿,横扫西风,一个探鬼爪,斩袭侧翼。
她自认为将毕生所学的精髓全发挥出来了,招式使得洒脱且流畅,足以将江璃打得措手不及。
可他毫无慌乱,步伐稳健地侧身躲过她犀利肃杀的几招,一双腕子如蛟龙探海般灵活地游移在她的招式间,以令人目光缭乱的速度破开了她的攻势。
三招之内,他转守为攻,被他截了几个杀招之后,她竟像吃了软骨散,再无回攻之力。
他又踢了她的腿弯,反扭了她的胳膊,而那破绳子……被一圈圈地缠在了她的手腕上。
她两只手被绑到了身后,绳子的末端被捏在江璃的手里,他拽着绳子拉着她去了路边一直跟着他们的车辇前,弯身将她抱了上去。
啊啊啊!原来真的打不过!
她靠在车壁上绝望地想:余毒入脑,傻了不说,还被人压制的死死的。
苍天啊,还能不能让人安心的傻了?!
在一个时辰之内败在同一个人手里两次,这绝对是她人生里难以抹去的耻辱!
宁娆泪眼迷蒙地看向端坐在一边的江璃,见他闲适地捋平了阔袖上的褶皱,歪头看着她,道:“你是皇后,宫中虽无嫔妃,但上到宗礼节典,下到开支账目都需要你来料理,事情琐碎繁杂,你从前做的很好,现在得重新一点点学起来。不能让人知道你失去了记忆,也不能让百官群僚觉得你担不起皇后的名位,不然……”
他戛然住口。
宁娆疑惑地看向他,却见他沉默了片刻,转而温和地笑了笑,那笑容过分的温柔,好像是为了安慰她,让她不要过分紧张。
“旁的都可以先放一放,春祭将至,你得随我一起祭奠宗嗣、供奉庙飨,礼节稍稍有些麻烦,过几日礼部的官吏会照例呈送礼册到昭阳殿,你若是哪里不懂,千万不要去问他们。就说都知道了,等晚上我回去给你详细讲解。”
宁娆眨了眨眼,这是她醒来后他对她说的最多的话,是嘱咐她如何当起皇后的职分。
本来该是公事公办,可他的语调很轻缓,像是霰雪消融在温软渌波里,柔隽绵绵。
她觉得心里留白的空隙仿佛被暂时填上了,一直以来的茫然不安也消减了不少。
她犹豫了片刻,问:“我们的感情……真的挺好的吗?”
江璃一怔,像是没有料到她会突然这样问,转而笑开,眼底一片清澈诚挚,温柔地说:“是,我们很恩爱,彼此之间从无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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