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笙皱起眉头:“‘有意’是个什么意思?”
萧豫闻言,不由得咳了一下,清清嗓子道:“那属下就直说了,朱虚侯想要迎娶女君。”
这么直接?
霍笙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怎么没发现刘章跟阿练有过多的接触,怎么就谈到婚嫁了?
“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霍笙的神色一下子就冷了起来。
那厢阿练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看那艺人表演喷火的绝技,忍不住拍手叫好,解下衣带上的荷包就往里扔钱。
这么一来可就引起旁人觊觎了,须知此处本就是龙蛇混杂的,有那心怀不轨之人,见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衣着华丽,出手阔绰,周围又像是无人跟着,于是趁她一不留神就拽走了她系回腰间的荷包。
阿练反应很快,惊呼一声便喊着“抓贼”。霍笙听见了,忙追上去。只是人潮汹涌,那贼又生得瘦瘦小小,几个灵活的闪身便窜进了人群之中。
此时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在背后狠推了一把,阿练不防,一下子从土跺上跌了下来,若不是前头有人挡着,定要摔个狠的。
霍笙见状只得赶紧回来。
阿练一跌下来就觉脚踝剧痛,竟是扭着了。她嘶地吸了一口凉气,柳眉紧蹙。
霍笙弯腰将她抱起来,大步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将阿练放下,蹲在她面前,低头脱下她的鞋子,又除去白色的布袜,那白嫩嫩的、莲藕一般的小脚就被他握在掌心。
阿练不由得瑟缩一下。
“别动。”霍笙没什么表情地审视着,往上摁了摁脚踝处,“是这里吗?”
阿练有点疼,点头应了一声。
结果治疗的时候才是真的疼,她差点没叫出来,勉强忍住了,连身子都崩得紧紧的。
霍笙放开她:“踩地上试试。”
阿练试了一下,果然没有那么疼了。她自己穿回鞋袜,站了起来。
霍笙方才的处理不过应急,等回去了还是要找疾医看一下,或者用点药,才能保证无虞。
阿练怕加重伤情,就单腿跳着走了几步,向霍笙伸手道:“哥哥扶我一下。”
霍笙扶住她,随她小步往前走了两下,忍不住道:“你就打算这么跳回去?”
“那怎么办啊?要不然哥哥替我找辆马车来?”
霍笙四处望望:“这么晚了我上哪儿去给你找马车?”
阿练知道无法,也就随便说说。
霍笙叹一口气,松开她,在她面前蹲下:“上来吧,就你事多。”
阿练喜滋滋地趴在他背上,脚不沾地,倒也感觉不到疼痛了,低了头在他耳边道:“哥哥真好。”
两人走的是一条僻静的巷子,巷外的热闹之声还能隐隐约约地传过来,阿练又有些不忿地道:“都是那个杀千刀的小贼,要不是他捣乱,我也不会扭到脚了。”她语气间不无可惜地抱怨,“才刚出来,我还没逛够呢。”
霍笙的一张脸却还是沉着的,听了她的话也懒得报以同情,反而训道:“财不露白,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把大把地撒钱,被人盯上了怪谁?”
阿练有些委屈:“我看周围人都在撒钱啊,也不止我一个。”她已经够倒霉了,才不想把原因归结到自己身上呢,“本来我也没想过来,是哥哥非要带我来的,不然我也不会去看杂技,也就不会被人盯上,更不会摔跤了。”
“呵,强词夺理。”霍笙懒得跟她争辩,小姑娘要是耍赖,他也招架不住。
阿练也有点累了,懒洋洋地往他身上一趴,原本放在他肩上的双手也往前一伸,环住了他的脖子。
霍笙顿时有点不自在了,但他是不敢多想的,只好认真地看路。
阿练一跟他待一块儿话就有点多,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挨得太近,温热的气息扑过来,霍笙更不自在了。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阿练自顾自地说了半天却得不到一句回应,忍不住问道。
霍笙的声音低低的,与往常不太一样,像是有些不耐烦地对她道:“别凑这么近,痒。”
阿练眨了眨眼睛,他怕痒吗?
这姑娘也是来了劲,非但不听,反而故意地往霍笙耳朵里吹气,眼睁睁看着他一张俊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不由得趴在他肩上笑出声。
霍笙忍无可忍地转头盯着她:“你作死呢?”
阿练憋着笑,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我错了。”她很没有诚意地道。
“再闹你就自个儿跳回去。”霍笙警告她。
“我才不当青蛙。”阿练嘀咕了一句,反而抱紧了他。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霍笙想着先前萧豫所说的话,忍不住在心里斟酌了一番,对阿练道:“刘章为人勇武,却智短,并非良配,你觉得呢?”
他的声音有点低,也不知阿练是不是没听到,反倒兴冲冲地摇着霍笙的肩膀:“哥哥你看,今晚的月亮是不是特别大?但是今天好像不是十五啊……”
霍笙顿时沉默下来,一路无话。
36.提亲
过了不久, 太后之妹临光侯吕媭(xū)于家中设宴,邀请京中达官贵人前往,大长公主自然也在应邀之列。
只是令阿练意想不到的是,她居然也收到了邀请。
阿练本来不想去的,只是听说前些时日的酒宴之事一出, 太后便有意缓和刘吕两家的关系, 特意命令朱虚侯也去临光侯的府上赴宴。
请帖一到,大长公主得知阿练愿意随她一起去,十分高兴,忙吩咐侍女赐下了几身新做的衣裳并一整套首饰。
阿练谢过, 在赴宴这日都换上了,随大长公主一道去临光侯府上。
一路行至正厅,见里间极为宽阔, 两侧整齐摆放着一张张食案,客人们都按照地位尊卑依次坐下。
大长公主领着阿练走到最里处,等站定了,除临光侯以外,余者皆上前向大长公主见礼。
临光侯是长辈, 地位又高,见大长公主来了, 也不过略略点头示意,便请她在身侧入座。
阿练是第一次见临光侯, 依照规矩向她行礼。
大长公主介绍道:“这是二郎的妹妹, 叫阿练, 此前一直长在北地,由她父亲教养着,才来长安不过月余。”
临光侯跪坐在一张宽大的食案后,一只手搁在身旁的凭几上,支着脸颊扫了一眼阿练,曼声道:“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阿练依言抬头,看见临光侯一身的锦衣华服,珠翠满头,眉眼间满是凌厉的傲气,与她一身的华贵装扮十分相称。
对方看见她好似十分惊讶,那支着脸颊的手突然从凭几上滑下来,眼中有一瞬的错愕,看上去有些失态。
阿练疑心顿起,那临光侯却很快地掩饰好自己的情绪,重又转头与身旁的大长公主笑语了,好像她刚才的失态只是阿练的错觉。
倒是坐在临光侯下首的樊昭站起身来,对着阿练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见她头戴碧玉钗,身着绮罗裙,琼鼻柳眉,玉肤樱唇,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心里不喜,却不得不服,于是对她母亲临光侯道:“阿娘,我想带着几位姐妹去园子里玩。”
临光侯挥挥手让她自去。
樊昭是临光侯吕媭与大将军樊哙的小女儿,大将军虽去了有几年了,但因着太后对母家的眷顾,临光侯一直是这长安城里炙手可热的一号人物,她的小女儿自然也是打小被人捧在手心里的。
跟出来的十几个女孩子都是官宦人家的女儿,素来肯奉承樊昭的,这会儿也将她围在中心,一齐往园子里走。只是樊昭今日却不耐烦应承她们,让这几人先走,她自己落后几步,来到阿练身边。
园子里的花开得正好,临光侯府上更有些不曾见过的珍稀花卉,阿练看得入神,不防身边有人突然道:“这是云粉,只在滇中生长的,你以前没见过吧?”声音清脆又尖利。
阿练回过头来,见樊昭正望着她,一脸的倨傲神色。她笑了一下:“确实没见过,谢女郎指点。”
樊昭本来想嘲笑她没见识的,可是对方这浑不在意的态度却令自己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于是乜了她一眼,冷哼道:“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我知晓你是二郎亲自从北地带回来的。就算你是他亲妹妹,但你们自小也不是在一处长大的,能有多少情分?可我就不一样了,我……”
她本来想说自己跟霍笙自小相识,感情深厚,可到底脸皮没厚到这个份儿上,话还没说完,自己先害起羞来了。
阿练看着她面色绯红,顿时一阵无语,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道:“你想说什么?”
樊昭揉了揉面颊,决定给她一个清楚明白的下马威,因而肃容道:“看你年岁也不大,少不得等你哥哥娶了亲,再过两年才能将你发嫁,做人家小姑子的,最要紧的就是知情识趣有眼色,你明白我意思吧?”
“明白的,表姨母。”阿练淡淡道。
“你——”樊昭被她气得跳起来,手指颤颤地点着她,就差没上手打她两下了。
阿练反应快,立刻后退几步,毕竟是人家地盘,真把人惹急了她也讨不了好。
只是樊昭为人虽刁蛮了些,但其实也没什么坏心,不然阿练也不敢这么气她。然而两个小姑娘都是有些脾气的人,彼此不对付,旁边没人劝着,也没人先开口服软,一时就有些下不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