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压低了声音,道:“如今瞧他对你的样子,便是你不是太后的女儿,没有皇上赐婚,他也照旧把你抬进府里去。”
“嫂嫂别再拿我打趣了。”焕娘勉强道。
“既定下来了我也就敢多嘴一二了,我与之镜二人闲下时也总是提起你们的事,若这会儿才是你刚生下孩子那阵儿,我私心想着你也是不必嫁的,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自己都不清楚,玩玩闹闹一阵没定性子就敢让你把孩子生下来,这么稀里糊涂在一块儿过下去,他懂事起来倒还好,万一怨起来觉得你和他是被绑在一处的,再是有太后给你撑腰,你日子也要难过一些。”
“现下倒也不必说这些了。”
“怎么不必说?先前是他糊涂,如今是你想不通,你们两个啊,真是凑到一块儿了,也不知哪儿来的冤家。”宋三奶奶笑道,“他也不比从前那般对你轻狂了,这些你最清楚,值不值得交托给他,你不愿仔细去想罢了。”
宋三奶奶玲珑剔透,自是听得看得也将这二人摸透了。她不知隐情,将话都留予焕娘,只待她出嫁之前想明白。
这边宋三奶奶刚走,焕娘就再也忍不住,让人把宁儿抱了过来。
宁儿不见到娘还好,一看见娘就立刻泪眼汪汪,他还颇有些机灵,越是委屈越是抱着奶娘不撒手,往日焕娘一张手他就自己往前冲着扑过来,这会儿一边掉眼泪一边竟把头往奶娘的怀里钻。
焕娘逗了他两下他瘪着小嘴不应,终于焕娘也哭了出来。
这崇恭伯府里,如今焕娘是第一等尊贵人,平时伺候着生怕她哪里不舒心了,让她哭起来还得了,怕是一会儿满院子的人都要被刘氏和薛氏叫去责罚。
夏惠连忙拿着帕子小心翼翼给焕娘擦眼泪,正要让秋惠去抱过宁儿上前来,宁儿也“哇”地一声哭声震天了,一边哭还一边使劲扭着身子要往焕娘这边来。
这下焕娘更顾不得擦眼泪,一把从奶娘手中接过宁儿,脸贴着宁儿额头安抚他,背过身去轻声道:“不哭了,是娘不好,不要哭了。”
小孩子哭起来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止住的,宁儿慢慢才停下来,在焕娘怀里抽泣。
“小冤家,欠了你的。”焕娘说完这句话,又想起上辈子在李赤鸾的毒计下,宁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既然把他生下来就该好好对他负责,把他弄丢了可不就是欠了他的。
大冬天的宁儿还是哭了一头的汗,焕娘要亲自给他洗澡换衣服,春惠她们却不让,无奈只好看着她们做。
只是这日在焕娘的坚持下,宁儿还是和她一起睡了。
夜晚母子俩躺在床上,宁儿专心致志地玩着他的布老虎,焕娘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他,喃喃道:“你这孩子也是,是你爹不要我们母子俩,还是我不要你们父子俩?”
宁儿只知道母亲在说话,却并不知道在说什么,转过头来眨巴着眼睛看着焕娘,又很快将目光重新移回布老虎。
一晚上焕娘睡睡醒醒,这几日躺在床上的时间太多,她也并不很有睡意,只是听着宁儿细细的呼吸声,焕娘心里安定得很。
殊不知真正辗转反侧的反倒是裴宜乐,宋三奶奶得了焕娘的话,一刻也不敢耽搁就让宋之镜去找了裴宜乐。
他这些日子忙得很,一边要盯着修缮国公府,一边要筹备婚事,连
要用的丫鬟小厮婆子管事都要他看起来,几个伯母嫂子那里多少总有些事,没人管也只好他硬着头皮去。
曹氏对着其余事情束手无策,只能搭把手准备婚事,若不是有郝氏和裴舒云还能稍微帮点忙,裴宜乐一个人就要劈成几个人来用。
一开始知道焕娘有话带给他,裴宜乐是很开心的,虽然也不差这些时候了,但有总比没有用好。
宋之镜板着一张波澜无惊的脸,说完就离开了。他前几日差点忍不住打了裴宜乐,皆因知道了焕娘是他亲表妹,而裴宜乐竟然玩弄了他的表妹,不仅孩子都生下来了还没给她一个名份,早先竟想借他的手杀了焕娘。
两人从认识起,脾□□好南辕北辙,可就是说得到一块儿去,裴宜乐以前狐朋狗友多,宋之镜连个普通朋友都少,一早就知道他小小年纪装模作样养了个外室胡闹,说了裴宜乐两次他不以为然,宋之镜为了这个朋友也只好作罢不再多话。
本就看不惯这事,如今得知焕娘身份更是火上浇油。
无论有几码事,一时半会儿对着裴宜乐的脸色是不会多好了。
焕娘带过来的才短短一句话,裴宜乐牢牢记在心里反复咀嚼,越想却越觉得话里有些古怪。
她的性格他清楚得很。
他是宁儿的亲生父亲,上辈子宁儿受了大苦,他自然知道焕娘这句话说的也是上辈子。
按她素日作风,万万不会在婚前传这么一句话过来,多此一举,话当然要说,但是怕会被她留下等成亲之后面对面直接说。
这话现在就传过来,竟有些突兀,竟像是她什么时候又要走了,留下孩子让他好好照顾。
裴宜乐不是傻子,相反他一向巧捷万端,电光石火间竟猜到了几分,不得而知具体,可光凭焕娘的母亲是太后,她和顾灵萱赐婚和入宫又恰好在同一天,由不得他不多想。
可是那个猜想才一出来,就被裴宜乐从脑海里赶跑。
整整一晚上,他都在想焕娘那句话。
就在裴宜乐熬了一晚上,又早早起来去处理国公府事宜之时,焕娘也已收拾妥帖。
一大早,她就进了宫去见太后。
第96章
任氏对于能见到女儿,一向是心头欢喜的,焕娘进宫见她早就没什么阻碍,除了晚上关了宫门,其余随时都可以畅通无阻。
这是焕娘头一回主动进宫,哪怕焕娘入宫指日可待,母女俩就要一直在一处,太后也对她这次进宫来开心不已。
见女儿几面都不嫌多。
太后对着女儿的心思极细,生怕她一大早进宫没有好好用早饭,特意还吩咐下面上了点心让她吃。
焕娘心里装着事,哪里还吃得下,太后亲自将一碗酥酪端到了焕娘面前,还道:“先吃一些东西,怎么又瘦了?”
这些日子焕娘确实清减了不少,那碗酥酪她只搅了两下,还是没有去动。
“不想吃就别吃了,等想到有什么想吃的了再让他们去做,别逼着自己,这样才是养生之法。”太后一边说着一边让宫女撤走了那碗酥酪,“今日怎么想着进宫了?”
焕娘随即挤了丝浅笑出来,道:“有些事要和母亲说一说。”
太后早已看出她有心事,然而还是因她挂着那丝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柔声道:“在母亲面前不必强撑着,如今和你过去又不一样了,不想吃的就不吃,不想笑也别笑。”
眼见着焕娘脸上的笑容顷刻之间消失,太后又继续道:“母亲在这宫里待了十几年,什么都见多了,从当年经了三朝的老太妃到现在新进来的妃嫔,不知道要熬到哪里才能随意些。一开始我也小心翼翼,和她们学着,后来便烦了,自小你外祖母就没教过我要唯令是从,到了现在不也是太后了?”
焕娘沉默了半晌,吸了一口气,才道:“母亲,我还是嫁给裴宜乐吧。”
太后听了并没有生气,她甚至连讶色都无,等张姑姑领着宫女都退下之后,她问:“怎么了?”
“没什么,”焕娘摇摇头,“想了几天,还是不换的好。”
“那日我让你去杀杨氏,她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
“杨姨娘她还来不及知道这事,只是她同我说了一些事。”焕娘道,“她说父亲在我失踪之后立刻就撤回了搜查的人。”
任氏静了片刻,咬牙切齿道:“这倒不奇怪,先前找到你时我还只当他糊涂,没见人也没见尸就敢说你没了,再没想到他既窝囊又阴毒,竟做下这样的事。”
说着竟直接拿起手边一样物事就往地上狠狠砸去,天青冰裂梅花纹茶杯顷刻四分五裂,碎声清脆。
焕娘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又听任氏阴沉着脸道:“姓顾的畜生一向胆子小又听他娘的话,这事事后刘氏必定也知道。还有杨氏,她倒不稀奇,有什么事顾德言自己就先忍不住和她说了。”
“我从不当他是我父亲。”一时又想起前事,焕娘也怒从中来。
“只杀杨氏难解我心头之恨,”任氏摸了摸焕娘的脸,“崇恭伯府也就罢了,顾德言我日后是一定要他痛不欲生的,你且放心着,一切都有母亲在。”
焕娘缓缓倚靠下来,趴到了任氏的膝头,轻轻道:“娘,我不入宫了。”
任氏拍着焕娘的肩,细声问:“到底怎么了?莫不是杨姨娘将秘密告诉你,你就对她和她的女儿软下了心肠?”
“倒也不是。”
“不是?即使你不提起顾灵萱那丫头,我也是不会让她好过的,顾德言舍弃了你,她却在伯府享尽了荣华富贵,一嫁人就给她个暴毙!”任氏又气又急。
焕娘抬起头来望着任氏,目光隐隐含着泪,却又没有掉下来,看得任氏愈发怜爱疼惜。
她对任氏道:“皇上已有了林婕妤,我不想抢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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