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听大哥说爹似乎一早出去了,她才想起爹先前提过,今日要登门侯府道谢一事。但她被大哥中毒的事占尽了心思,又下意识有些不愿同谢远琮接触,所以当时爹来问就已推掉了。
爹那边自然怎样都好,但大哥知道了免不了要被他说上几句。纪初苓不禁腹诽:那是因为大哥你没听过那人今后的手段。
之后柳素端了早膳来,她同大哥一起用了又坐了会才离开。可怎么也没想到一出来就碰上了纪正睿。还不是在别处,就在大哥的青竹院外。
他害大哥不成,难不成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也非她心有芥蒂,实在是纪正睿行径有些鬼祟。
纪二少爷衣饰喜张扬,腰间佩玉叮叮当当,素来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若说容貌,倒勉强没给卫国公府丢人,只浑身上下从骨子里就透着股纨绔痞恶之气。
脱去这身贵服与身份,剥下那层贵胄傲气,倒极像街边的地痞恶霸。
他在青竹院外探头探脑好一阵,才觉察到有道视线一直跟着他。转头一看,冷不防对上纪初苓的目光,脚下险些打个磕绊。
定定神,才如寻常那样正经招呼道:“哦,原来是二妹妹啊。”
纪初苓从他没收好的神色里瞧出一抹心虚,越发觉得他心怀不轨了。她上前两步,微微扬起小脸,瞳仁里有几分迫人的意味。
“二哥在这里做什么?”
谢远琮隐在暗处,将她看得真切,有些意外。是记忆中的她遥隔太久了,还是他以前就没了解透她,眼前的小姑娘像是整个人都带着一团隐匿的锐刺,竟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像只外表如常实则炸毛的小兽,惹得他忍不住想去安抚她。
“啊,没什么。就闲来无事,四处走走。”纪正睿支吾了两声,手里局促地去拨弄他那些叮当作响的配饰,“我还奇怪这哪儿呢,原来走到青竹院了啊。”
纪初苓闻言点头恍然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二哥来找什么人呢?青竹院的人我都认得,还可以帮二哥找找。”
纪正睿摆手说不必,忽然动作一滞,才感觉到不对劲。这平素见了他只打声招呼的二妹是转了性子了?竟在主动与他攀聊。
纪正睿心里是有鬼的,刚刚突然被纪初苓吓了一跳,才略失方寸。此时意识到跟前不过一个小丫头,敷衍两句就能打发走,才找回底气,将腰挺直了起来。
“都说了随便走走,我没事找青竹院的人做什么。”他一脸不耐道。
同时心里窝得火气还冒了出来,看到纪初苓就令他想到纪郴。想到那废物就让人觉得晦气!
那天大庭广众之下,纪正睿觉得自己竟被一个废物那般羞辱,羞愤交加,回来之后愈发咽不下这口气。后来这事被贾氏得知,数落了他几句,说他惯会惹事,却学问不济。更是连个残废之人都说不过,着实丢人。
纪正睿想起过往种种,纪郴没残之前就处处压他一头,现今腿废了还如此嚣张,当下怒气冲头,心生杀意。没多想就差人寻了毒.药来。正想着要如何下手,结果撞上明喜,才有了威胁明喜给纪郴下毒一事。
事后倒也忐忑过,但一想到死个废物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不行还有爹娘替他兜着,心就宽了。
但纪正睿怎么也没想到,他的计划会被回来的纪初苓给破坏。
废了老大的劲,纪郴却还好端端的,他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撒,就想着拿“办事不力”的明喜出出气。
纪初苓这话没错,他还就是来找人的。可那小厮这几天却连个影都没,也不知道躲哪去了。
“我听说二哥被祖父禁足了,是什么事惹祖父生气了?也不知道这禁的是屋内,院内还是府内的足,要不要我在祖父面前替二哥说说情啊?”
纪初苓目光清澈,透着关切,像真是在替他担心。
纪正睿思绪被拉回,闻言心惊,忙道:“不,不用!二妹妹千万不用!这样挺好的,唉反正出门也没什么意思。”
这臭丫头捣什么乱?祖父明令他不准踏出房门半步,要知道他偷溜出来,说不准会被揭下一层皮!
说来也没明白祖父什么意思,那天将他叫去书房,一整天话也不说只让他站着反省。祖父威严,他大气不敢出一声,思索近日因何事惹怒祖父,一整日如芒在背。
是上回调戏了几个姑娘,其中一个还跳了河的事?还是打掉了赵学士家公子半排牙的事?烧了夫子半屋子典藏算不算?
期间思及会不会是纪郴的事败露,又暗道不可能。要真如此二房怎会没点动静,爹娘也没提什么。且那小厮把柄在他手里,量他也不敢。
最后也没择出究竟是哪一桩,反正按祖父的脾气,先直接忏悔认错便是。
想到因禁足推掉的几次友人聚会,纪正睿就心烦,也懒得同她多说,清清嗓正色道:“二妹妹记住了,千万别跟祖父说看见过我,明白没!”
纪初苓见他欲走,勾唇笑道:“记得了。不过我觉得,若要人不知,二哥还是好好地待在房内比较好。府里头那么多的人来来去去的,二哥你再小心也难免被人瞧见,既然已经偷溜出来了,真被祖父知道也没法子啊,别到时候又要罚你什么了。”
纪正睿拧了拧眉头,隐约觉得纪初苓的话里夹杂了丝别的意味,扭头朝她看了眼,正对上二妹妹水灵迷朦的眼神。
多心了吧。
谢远琮锋锐的眉眼也随着纪初苓的唇角弯了弯。小丫头挺嘴利的,如此倒好,不易被人欺负。他看着纪正睿跨步远去的方向,随手拈了枚石子注力往他落脚处一弹。
纪初苓见纪正睿好好的走着也能摔个四仰八叉,磕得自己满嘴血来,就在心里嗤了声,往琳琅院的方向去。
偌大的卫国公府,现今却不得不袒护这样的二哥,也不知祖父是何心情。
“秋露。”她往身后招了下手。
一直跟着的秋露快两步上前:“姑娘,怎么了?”
纪初苓止步,让她把耳朵附过来:“秋露,你去替我办件事,如何做我会教你。”
秋露起初还疑惑,听着听着眼瞪得如铜铃大,震惊得嘴能塞下大馒头。
秋露一直在纪初苓左右,自小姐那日出事后,是觉察到二房的气氛有些不寻常。但是当下人的,就该不多问不多想。
可她没想到小姐会突然告诉她这么大的事,还要让她去办这件事。
秋露有些紧张:“姑娘!我……”
“你就按我说的去做,不成也没关系。自己小心要紧,记住了?”
秋露咬了咬唇,想到姑娘对她如此信任,遂点点头道:“嗯,奴婢记得了,姑娘放心!”
“去吧。”
11.直觉
谢远琮离了纪初苓一些距离, 见她忽然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弄走了她的婢女, 也不知道小姑娘在动什么心思。
前世他后来再见到她, 哪怕是精力很好的时候, 眉目之间也总能瞧出抹萦绕不去的病气。大概是因为身子的缘故, 她的性子都沉静了太多。
还是这般灵动的好, 就是太瘦太小了些, 得要多吃点才行。谢远琮想到此,不由蹙了蹙眉头。
那边谢远琮一面暗暗思忖,一面悄无声息地跟上。
这厢纪初苓遣走秋露后, 自个往回琳琅院的路上走,心里头越发觉得有些不踏实。
她走着走着,骤然停下脚步来, 神色疑惑地回身朝某处看了看。那处光影斑驳, 树梢晃动。
没有人啊……
小脸上是拧眉思索的模样,纪初苓缓缓又往前迈了几个小步, 竖起耳朵, 却还是觉得不对。
确实没听错, 是有声响。与上回在大哥院子里, 听到的那种似有似无, 不成字句, 可偏偏她却又能听懂的声音一致。
上一回,她得知是纪正睿害得大哥,太过气愤, 以至于把这件事给抛到脑后了。
所以这些声响是发自草木的!
纪初苓霎时恍然。她虽然不能像当初在寺庙中那样, 同花花草草说话,却时不时还能听见花草的私语交谈?
虽然不可思议,可她连重活一回都可以,相比起来,这事也就不那么惊奇了。
意识到她有这种能力,纪初苓舔了舔唇,再凝了神去细听。过了会,脸色更显怪异了。
方才并没听岔,此处的花草确实在私语,说那一处有人,好似还跟了她好一会了。
可她刚回头看了,一个人影也没瞧见啊?
怎么回事啊……
在纪初苓回头的时候,虽说不可能被看见,谢远琮下意识还是往暗处隐去了些。
同时眸中浮现疑色,小丫头这举动,莫不是发现他了?可这念头一出,又立马自己否定了。
他此时的身手虽然与他前世有差,但放眼望京已是不赖,寻常护卫都发现不了,纪初苓又不懂武艺,如何会发现?
然而紧跟的这一路,纪初苓走走停停,期间回头几次,视线每回都精准无比地锁在他的藏身之处。
饶是他两世身经百战,此时背上都禁不住出了层薄汗。
谢远琮不解地想,这种情况,难不成就是长姐曾说过的,所谓姑娘家的直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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