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欲打压周承毅,因此派周时生南下至禹州,不想于广善一事却是闹上长安城,且还拖了南、俞两家下水。
这般,周时生如今在禹州恐是无甚事做。
天子仰靠在椅背上,低道:“春信,朕这小儿子入仕后未曾立下何功,朕便将这事交给他让他历练一番,不想他却将这事脱手令他人处理。也不知是不敢与他大哥为敌,还是心机甚重啊?”
春信不言,但心里大抵知晓天子对七殿下已生不满。
☆、第五十九章
因俞宗衍接手南易及于广善一案, 南烟时常向他询问此案进度。
俞宗衍不知南烟与南家早已交恶, 脸色为难。南烟见此, 只道她如今与南家再无干系, 让他心中莫要有负担。
俞宗衍这才安心, 回复道:“北燕朝堂派系众多, 于大人与南大人皆是大殿下的人。我接手此案后遭受来自大殿下的压力,暗中受到颇多阻挠, 案情一时停滞不前。”
于广善一案暂未敲定, 南易涉嫌包庇于广善一事亦暂不成立, 这两人如今皆只能称作嫌犯。
且于广善以重病为由从禹州回长安城, 又是皇亲。如今暂未落入天牢,只被限值待在家中养病,甚至连出堂与原告对峙时都是躺在担架上被人恭恭敬敬的抬到刑部大堂,好不嚣张。
只他这病乃周承毅令太医亲自赴于府诊治得出, 怎有人敢提出异意?
南易不若于广善嚣张,十分配合刑部查案。且为避嫌, 他近来暂未至大理寺当值, 只是作为嫌犯被限值人身自由。
此案涉及朝堂皇室,俞宗衍却并未避讳南烟。
一来因二人有同窗之谊, 俞宗衍并未将南烟看成一窍不通的闺阁小姐。二来也是他想同南烟多待片刻。
南烟听俞宗衍说的这般直白, 于是问道:“此案关系重大, 怎会只由你接受此案?即便不三司会审,也应当由刑部尚书主审处理。”
“再者,你既已知他们是大殿下的人, 可还会按照本心继续查下去?”
后一句与其说是发问,不如说是担心。
至刚易折,俞宗衍以侍郎之位接手此案,明摆着是被人坑了。
南烟心中虽想南家倒台,但还是更担心俞宗衍,委婉道:“宗衍,这案件你可有征询俞相的意见?”
俞相是朝中老臣,侍奉过两位帝王,他看的必定比俞宗衍深。
虽说俞宗衍不是那靠爹的纨绔子弟,但在这种涉及派系之争的案件上问一下俞相的意见还是妥当些。
俞宗衍闻言,神色罕见的严肃起来。
他看着南烟,摇头道:“我身为刑部侍郎,无论涉案之人身份深浅,皆讲究人证、物证二者。二者在,定下罪责,方可定案。”
“如今于大人及南大人皆只为嫌犯,在我心中暂未定罪。我心中不喜,只是因大殿下插手此事暗中阻挠徇私。且我父亲身为丞相,近年外界多传他亲近七殿下,有意将宛清许配给七殿下为妃。此案为避嫌,我一直未曾向他请教。”
俞宛清同周时生?
南烟恍惚一瞬,立即将不相干的想法甩至脑后。
俞宗衍遵循法律至上、不徇私情、不偏党派的理念。南烟相信,若有一日俞相涉案,他心中虽痛惜,仍旧会秉公执法,不偏袒包庇。
他目光坦荡的让南烟不由的在心中诽腹自己!
永安二年,石鼓书院丙级一班三十三名学子中,俞宗衍性情最是柔和,如今却成了最敢的那一人!
南烟此刻比过往更加欣赏俞宗衍。
但她随即想到,俞宗衍不找俞相询问此案应如何审查是为心中清正。俞相见俞宗衍涉及此案,却未曾出面警醒他,心中应当也是默认俞宗衍行事。
朝堂派系众多,外界又盛传俞相亲近周时生,这消息也不知是如何传出。
但此一役后,恐怕传言为‘真’?
“俞宗衍。”
南烟微微垂头,低声道:“俞家可归属七殿下一派?”
俞宗衍摇头,“俞家忠于北燕,从未卷入党派之争”
他似知晓南烟的疑惑,解释道:“父亲曾在朝堂上赞赏过七殿下,妹妹宛清亦曾几番向殿下示好,近年流言不知为何便俞传俞烈。”
空穴来风必定有因,俞宗衍又在此时接手此案。
南烟心中暗叹,古往今来,帝王皆重平衡之道。若俞家尊周时生,那么不仅天子忌讳、周承毅亦会因南安一事而激化他对周时生的忌惮。
届时,周时生遭两方打压,俞家亦被天子忌讳。
“俞宗衍。”
南烟提醒道:“你接手此案后,外界定会怀疑俞家暗中得七殿下指令,你最好做好准备应对这些风言风语。且七殿下如今不在长安城,若他回城,你需得约束你妹妹宛清行径。”
五年前,俞宛清还是一个小姑娘,如今却已涉及婚嫁之事。
俞宗衍想到这一点,忽然想到南烟的婚事。五年前,两人在南府门前曾有过一番关于婚嫁的交谈。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南烟,南烟年岁二十有三,像这般年岁的女子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了。
南烟见俞宗衍愣怔的看着自己,不解道:“宗衍,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此番多谢南烟提醒,我会找时间提醒宛清此事。”
话落,他问道:“对了,南烟近来一直呆在府内未曾外出走动,若是觉得无聊,我可让宛清来陪你。她如今未婚嫁,最是得闲。”
南烟摇头,“无事,你不必担心我,我有席秀陪同的。”
俞宗衍一愣,这才发现他一直忽略了候在一旁的席秀。
席秀端着果盘,警惕的看着俞宗衍,“有我陪同南烟,俞公子不必担心。且俞小姐未婚嫁,南烟则是嫁了人的,想是两人也没什么话聊。”
嫁人?
南烟抬头看着张嘴便没个真话的席秀,用眼神询问,‘我何时嫁人了。’
俞宗衍面色微变,但见南烟神色有异,席秀待他敌意又颇重,他便恢复了平静的神色,顺着席秀的话道:“原是这般吗?”
他似有许多话待要询问,但见席秀在此一脸警惕,他只是低道:“多年后再遇,不想南烟已成婚。”
“你我二人有同窗之谊,未曾及时恭贺有些遗憾。当日马树乔、施岚风等人成婚时,却是十分热闹的,书院的人都去了。”
他说着忽然安静下来,似有感叹。随即侧过身去,低道:“今日时间不早了,我还有卷轴未及时处理,先行离去。南烟便安心在此处歇下,我得空还来寻你。”
说着,起身离去,背影稍显落寞。
南烟沉默的看着俞宗衍离去,将目光落在一旁嗑瓜子的席秀身上,“为何这般说?”
席秀也不隐瞒,将与李常洛的交易讲给南烟听。南烟听了,摇头道:“你当我是什么,得了些银子便卖了我替他人做事?”
“我也不止是为了银子啊。”
席秀凑近解释道:“我看你对他并无私情,便想着帮你解决这个麻烦嘛”
南烟摇头,似乎忆起过往之事,她面色柔和,低声道:“宗衍对我来说,并非是麻烦。”
“再则,你见我不爱俞宗衍,难道我与周时生便是有私情的模样了?”
“那倒也没有。”
席秀摇头,中肯道:“当日在客栈中,他让你睡地下,自己睡床上,这算什么男人?即便破庙那夜过后,他对你虽百般好,主动承担责任,那也只能说是见色起意,算不得良人。”
“你说什么!”
南烟脸色绯红,眉头骤然压低,是发怒的前兆。
席秀吓的一把将瓜子扔到一边,心虚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说完,怕南烟发怒殃及她,立即揣着果盘跑远了。
南烟见席秀离去,这才起身去追离开的俞宗衍。
俞宗衍未走远,立在石桥的围栏旁,垂眸看着夏荷及待长成的莲蓬。他面色温和,背影却很有几分落寞。
南烟提着裙摆一步一步踏上石桥的阶梯,来到俞宗衍身旁。
“宗衍。”
“南烟。”
他似乎想到方才以有事待忙离去,如今却在石桥上发呆,因此有些不好意思,试图解释着。
南烟笑着摇头,道:“你不用多说,我知晓的。”
南烟知晓俞宗衍这人不擅长撒谎,亦知晓他心中或许待她仍有旧情,亦或只是一种暂时无法消散的回忆。
但两人都长大了,他们比席秀成熟,知晓如何处理两人的关系才是最好。
且如今,他们不若往昔在书院时只是为读书所累,他们要面对的事情有很多。
南易与于广善一案,人证物证不全,暗中又遭受诸多阻挠。但俞相未曾提点俞宗衍,俞宗衍又必然会按照本心审查此案,既是一定要查,不若查的深一些?
“宗衍,我如今与南家再无关系,此间情由我不想多提。此案人证物证不全,你不妨将目光落在它处?”
“南易…”
她看向俞宗衍,解释道:“现如今,我不想称他为父亲。”
俞宗衍颔首,未多问。
南烟心下暗松,道:“南易向来多疑,他虽为大理寺卿,但大理寺官员众多,不可能皆为他心腹归属大殿下。他这人,很是喜欢将公务拿回家处理。南家有一管事姓李,是他心腹,虽无官位,权力却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