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烟微微叹气,她为何如此行事俞宗衍是知晓的。但俞宛清不知,在外人看来,这是做的有些不太得理。
但这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南烟不想同俞宛清废话,稍稍用了力道,挪开俞宛清的手腕,起身道:“其中有误会,俞小姐去问你兄长便知晓的。”
“知晓什么,当日你说是兄长的女人,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警惕的看着南烟,面色难看,“你怕不是在玩我兄长吧!”
俞宛清以己度人,南烟心中暗自叹气。
当日在白马寺,俞宛清如何逗弄冯希白南烟是看在眼中的,她知道俞宛清的心思,但这不代表她也会这么做。
且她到底大了俞宛清六岁,是她兄长的旧友,这样的关系让她虽是不喜,却也无法出言苛责。
“其中有误会,你尽可去问你兄长,他会对你解释。”
南烟说完,越过俞宛清离去。
“炳南烟!”
俞宛清快步朝南烟追去,她不喜欢南烟方才看她的神色,很不喜欢。
既不是冯希白那般的爱慕,也不若其余官家之女的嫉恨,那是一种未放在心上的无奈。
凭什么!她是俞沉之女,除去公主,与她年岁相当的女子,有谁身份能比她贵重,这人却未将她看进眼去。
俞宗衍赶来时,南烟正好在俞宛清的推搡下跌落水中。
俞宛清有相府的仆役相护,南烟又顾忌这人的身份,因此时隔五年后,她再次落水,这很讽刺!
但落水的那一刻,她除去惊惧,再无其它的感觉。她慌乱的在水中扑腾,胸腹因骇然竟是无法顺利喘息。
“救命!救命!”
南烟狼狈的呼救,俞宛清看着她这模样似乎有些愣住了,正准备让仆役下水施救,俞宗衍已赶了过来,毫不犹豫的跳入水中。
南烟死死抱住俞宗衍,身子不停的抖着,她真的很害怕!她怕水,怕死,怕无法替孟养报仇,怕再无法见着母亲。
她太害怕了!
“南烟。”
俞宗衍的声音有些急,他抱住南烟,双脚却能踩实湖中的淤泥。相府的湖泊并不深,甚至在浅水地带种了荷花,可南烟却吓成了这般模样。
他心疼的不行,抱着南烟不停的拍打着她的肩背,“没事,没事,南烟放松下来,这湖不深的。”
“俞宗衍。”
南烟的声音有些哑,无论俞宗衍如何劝,她都不松手。
她靠在俞宗衍胸膛上,仍旧不停的喘气,哆嗦着声音取笑自己,道:“我胆子小,这可着实有些可怕啊。”
这一刻,俞宗衍不仅是心疼,他一颗心甚至开始慌乱起来了,“南烟,不要怕,我在,我会救你的。”
远处走廊下,周时生神色暗沉,眉眼下压,一副阴郁之色。
昨夜那一番心理暗示,并未起到丝毫作用。这一刻,像是回到了五年前,七夕当夜,他看着两名男子围在南烟身旁献殷勤。
当时,他走了出去,以炳熙为由理所当然的将南烟截下,可此时他却无法现身。
周时生身旁是双鬓微白的俞沉,他劳心国事,老的比寻常人要快些。俞宛清与南烟的撕扯,他看的一清二楚,知晓这是那女子手下留情,不然他那被宠溺的过头的女儿早就被推入水中了。
俞沉叹气,俞宛清性情如此,他怎能舍得让她入宫,他同俞宗衍一般,不寄希望俞宛清嫁给高门贵胄,只要有人护她爱她,能容忍她这性子便可。
“俞大人。”
一直沉默的周时生忽然出声,声音中带着一股势在必得与压抑的情绪,“昨夜多有叨扰,如今我另有一事拜托俞大人。”
☆、第六十四章
周时生主动邀约, 带着南烟去了几处好玩的地方。
五年, 长安城规模扩大了三分之一, 车马行人熙熙攘攘, 较之以往更为繁荣, 北燕在当今天子的统治下, 开始步入盛世。
南烟在街上玩乐,因着城中多了异族人的面孔, 她第一次见, 难免失态, 竟是痴痴的回转身朝那高鼻深目的异族人看去。
周时生扯过南烟衣袖, 低声提醒,“人多,看路。”
“我知道。”
南烟收回目光,颇有些感叹。
她虽不留恋长安城, 但此处却是比盛和村强上千万倍,懂这座城市的人, 自然能体会它的乐趣。
“那是乌孙人, 来长安经商。”
周时生见南烟似未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便开口解释道。
“如今在长安城定居的异族人很多, 他们性情不错、又聪慧勤奋, 善于经商, 很受百姓欢迎。”
南烟看见街上有本族面孔的女子穿着窄袖短裙,头上编着辫子,额间缀着细碎的宝石, 看着格外娇俏动人,想必这番穿着装扮是那些异族人带来的吧。
周时生随着南烟目光看去,若有所思道:“异族人在长安城很受欢迎,不止是我之前说的那几点。”
“哦?”
南烟作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她是真的没见过世面啊!
“他们的五官轮廓较北燕人更为深邃,这样的面容有的人喜欢,有的人却欣赏不来,但无论如何,他们与北燕人结合生下的孩子却都是好看的。”
周时生用一种寡淡的语气叙述着,随后他微微侧身,认真的看着身旁低头沉思的南烟。
南烟刻意避开他的目光,一丝烦躁涌上心头。这人平白无故说这些做甚?她随意应了两声,不再谈论这个话题,道:“走的累了,我们找个地方歇一歇罢。”
周时生带着南烟去了一处酒馆,这处不比望楼规模大,但内里装饰极具异族风情。
寻常的酒馆最多聘请说书先生或是艺姬在客流最大的时候说书或是弹曲,这处酒馆大堂表演的人却是此前南烟在街上遇见的异族人,闹出的动静比其它酒馆热闹了不知多少倍。
大堂多是散客,二楼则是私密性更好的包厢。
周时生自然是要带南烟上楼的,南烟摇头拒绝,拉了周时生在一楼好不容易寻了一空位坐下。
“这里热闹些,视线不比二楼的包厢差。”
南烟这话没错,但真实的心思是她不想和周时生单独待在包厢里,还是在散客居多的大堂自在些。
大堂人多,酒馆人手安排不过来,因此若是你不主动招呼是没人上前伺候的,但即便你一壶酒不喝,也得给一定的钱银,这是这里的规矩。
南烟唤了几声,那小二忙着招呼其它桌没顾上这里,她便让周时生好生歇着,自己起身朝柜台走去,要了一壶好酒,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挤回了座位。
“我们运气真是不错啊,若是来晚片刻,可是等不到座位了。”
南烟感叹道,一边替周时生斟酒,一边看向其它地方,大堂内几乎大半人都没有座位,都站着仰头朝舞台看去。
如今舞台上三名胡姬正跳着曲风欢快热烈的舞蹈,她们穿着大胆,露出了纤细的腰肢,紧实的臂膀,眼神柔魅多情,瞬间将大堂的气氛点燃。
南烟看的专注,一直在笑,笑着笑着便想到了孟养。
当年她虽不常出门,但有时无聊了也会同孟养背着南府人偷溜出门玩乐。她在南府不受宠,但并不缺钱,因此倒也算自在。
那时南烟同孟养听腻了说书先生的胡说八道,对酒楼弹曲的艺姬也失了耐心,便想去长安城的妓坊见识一下,据说那里每月十五都会举办热闹的舞会,以此选出当月最受欢迎的舞姬。
只南烟孟养两人都不是那性格跳脱之人,特别是孟养,他性子比南烟还要胆小两分,两人便一直未去,不想五年后,在酒馆却也能看见这般热烈的舞蹈。
若是孟养在,以他的害羞扭捏劲,必定会揣着私房钱背着南烟来这的。
想到这,南烟微微苦笑,因着冯希臣今非昔比不好对付,并且母亲一事有了眉目,她便刻意将替孟养报仇一事压了压。但回了长安城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孟养,这让南烟有点难受。
这时,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热闹的哄笑声。南烟随之看去,原是一舞既罢,胡姬正在谢幕。大堂的散客都笑着闹着朝舞台抛钱,有那没钱的则会顺手将手里的扇子扔上去亦或是扔些随身值钱、有趣的小东西。
胡姬皆笑着应下,同客栈的小二一道将落在舞台上的东西一一拾起。
南烟看的心痒,手上忽然多了一物,她低头望去却是周时生的钱袋。
周时生神色平淡的看着南烟,下颌微仰,道:“扔吧,她们确实跳的不错。”
这样也不必将钱袋子全交给南烟了啊,若南烟果真头脑发昏,凑热闹将里面的钱财全散了,那可如何是好?
她好笑的摇摇头,从钱袋里取了些散银朝舞台上抛去,随后将钱袋还给周时生。
“这家酒馆也是异族人开的吗?”
南烟问道。
“不是,这家酒馆的老板是长安本地人士。”
“你怎么知道?”
南烟好奇,结合五年前周时生假作小大夫一事,她已知晓安仁坊是周时生的产业,难道这里也是他的?
周时生缓缓转动着酒杯,看着南烟道:“这酒味道醇厚,甘而不冽,想是有些年头了。异族人喜烈酒,欣赏不来这样的酒水,即便想迎合北燕人的口味,也弄不来这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