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素笑起来:“您看人最准了。”
“最关键是他自己喜欢。”江太夫人悠悠地叹一口气,“什么也敌不过自己喜欢啊。”
那时候给他父亲聘他母亲时,只看两个人出身相当,才貌也相配,谁能想到两人之间会如冰霜一般呢?一个看似散漫洒脱,其实性子执拗,一个庄重严肃,心里却想的多,后来大郎②仕途不顺,又为了避开阿沁,干脆去江南游历,适逢河堤决口……
唉,都是命……
觑着江太夫人面色,阿素笑劝:“让太夫人一说,奴也觉得沈小娘子好。太夫人何不帮阿郎一把?阿郎这一天吃四五顿饭,回头就把个翩翩俊俏郎君吃成肥壮汉子了。”
江太夫人微笑一下:“娶了回来,只怕他吃的更多,阿晏就是个变肥壮汉子的命。”
阿素笑起来。
“小夫妻啊,这样是趣味儿。让他们闹去吧,我们不用掺和。”
见太夫人神色缓了过来,阿素等又陪着说了几句,伺候着喝了安神汤,便给太夫人盖好衾被,落下帐子,燃了香,只留一盏角灯,其余人等都退下,两个上夜的也一里一外在榻上躺下了。
林晏再去沈记时没碰见沈韶光,便知道她在亲仁坊酒肆中,却不知道她还进了公主府。
长公主的爱猫到底死了,她自己也感于时气生了病,在家里烦闷至极,遣侍从送帖子到沈记,沈韶光便带着亲自炖的一钵莲子百合秋梨羹去看她。
长公主趿拉着鞋来迎她,“你可来了!”
沈韶光莞尔,这才是“倒履相迎”呢。
沈韶光先问候福慧长公主,长公主笑道:“不过是凉着了,咳嗽两声,保养些日子,吃些药,就好了。”
看见沈韶光炖的莲子百合秋梨羹,福慧长公主笑道:“还是你体会我的心,成天吃些苦药汤子,肠子都吃苦了!”
婢子取来小碗,给她盛了一碗。福慧长公主拿小银匙慢慢喝。
喝完了一碗,福慧长公主笑道:“你这羹似格外好喝。”
沈韶光笑道:“不是羹格外好喝,是我的人格外可爱,令人见之忘忧。”
福慧长公主竟点头:“确实是个可人儿!便宜了那林少尹。”
长公主挑眉,颇有兴味地问:“如何?拿下了没有?”
沈韶光:“……”
“竟然这般坚贞吗?”
沈韶光:“……”
福慧长公主摇头:“你脸皮太嫩。”过了半晌,道,“脸皮薄也有脸皮薄的好处。你不知这世间男子多有贱皮子的,你若拿他们当回事儿,他们便要拿乔;非要他们自己费心费力千辛万苦去求来的,才知道珍惜。”
沈韶光觉得长公主若生于后世,大概是个感情博主什么的,每天写些《他只是没那么爱你》《你为什么总在垃圾堆里找男朋友》《是选有钱的还是选对你好的》《我成功?因为我把伺候老公和孩子的时间用在工作上了》之类或鸡汤或毒鸡汤的感情博文。
沈韶光点头:“所以,我还是徐徐图之的好。况且也实在忙,长公主这几日没去小店,不知道我们弄了个‘蟹子大赛’,隔水蒸的和酒桂熏的比一比,糖蟹和糟蟹比一比,腌卤过的和鲜的比一比……”沈韶光把后续办法也说了,然后不无得意地笑道,“几乎把三个腌糟货商的蟹子存货给清了。”
长公主拊掌:“你这赚钱的本事真是绝了。就该让你去户部当尚书,那样圣人还用天天为钱犯愁?”
沈韶光也遗憾,“可惜朝廷不招女官,不然我也考一个,保不齐也能穿朱着紫呢。”
福慧长公主笑道:“本朝也有女官。并不是圣人后宫的那些,就如你说的,是正经入阁部的。”
沈韶光大有兴味地看着她。
“先时的韩国夫人啊。一代名相魏国公陆诚之之妻,洛下书院的创始者,士人们称程师的。”
这位“程师”,沈韶光作为洛阳人,虽然只是挂名的洛阳人,却也知道,只不知道她还做过官。
“你是被史书骗了。她便是那位保卫云州的程相啊。”福慧长公主笑道。
沈韶光:“!!!”史书上提了宰相程平,说书院教育时也提到了这位“程师”,但谁能想到这是一个人呢。明明一个是励精图治的寒族官员,一个是热心教育的士族夫人……史官玩的一手好春秋笔法。
当年教导皇子公主的师傅之一刘匀是个热心从史书经文的字缝儿里抠东西的,他的名言就是“你得把这些著书立说者,这些先圣先贤、名将名相乃至乱臣贼子,当活的人。”这位先生因为考证出的孔丘身世太过惊世骇俗,又因着总说些不经之谈,被先帝罢了官。但他说的这位程师的事却极有可能是真的,毕竟年代相去不远,好些蛛丝马迹还能寻到。
福慧长公主学问一般,于这些奇闻异事却记得清。她摇头慨叹:“奇女子啊。”
沈韶光觉得,不只是奇女子,还是人生赢家,先为名相,再为良师……跟人家一比,自己就是条咸鱼。
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福慧长公主安慰道:“你也不差,而且你肯定比这位程相漂亮。”
沈韶光:“……”
作者有话要说:
①这一段参照了梁实秋先生的《蟹》,里面提到“氽大甲”和吃蟹后用烤羊肉夹烧饼。我没喝过这样的大甲汤,感觉跟烤鸭店鸭架熬汤,和某些鲁菜馆吃完鱼用鱼骨“砸个汤”属于一类?
②此处“大郎”指的男主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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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平今天C位出镜。
程平:来,作者,咱们聊聊,末了说我不漂亮是几个意思?
第84章 沈韶光病了
沈韶光探完福慧长公主,不两日,发现自己也病了,头重、鼻塞、畏寒,咽痛咳嗽,浑身乏力,典型的感冒。
沈韶光自出宫还没病过呢,这一次很有点病来如山倒的意思。饶是如此,她还硬撑着巡了一回同仁坊酒肆——两店头一期螃蟹大赛一前一后闭幕,凑热闹的食客格外多,作为酒肆老板,沈韶光不好不露面。
她让阿圆用几层绢布帮自己缝了个口罩戴着。
阿圆针线做得虽糙,却很快,哧拉哧拉,一刻钟就给缝了两个:“小娘子换着戴!”
看着那似圆却有角,似方又有弧,缝得大针小线的口罩,沈韶光终于明白阿圆为什么总赞自己缝得好了。
好在,功能性产品,不用那么讲究,沈韶光便捂在了自己口鼻上,让阿圆帮着系上带子。
于三见她这样,眉头拧成疙瘩,“你这样就别出门散德行了吧?”
沈韶光浑身没力气,懒得跟他斗嘴,傻兮兮一笑:“且得散呢,轻伤不下火线。”
于三是不知道何为“火线”,但也懂她的意思,嫌弃地看她一眼,进厨房灌了刚煮的一壶甘草汤塞给她,“带着,赶紧走!”
沈韶光走到门口了,于三又叫住她,忍无可忍地道,“把你脸上那东西弄下来行吗?”
跟在沈韶光身后的阿圆回头狠狠地剜了于三一眼。
沈韶光哈哈笑着走了。
就这么带着自家婢子的爱心口罩散了大半天德行,再回来,沈韶光就觉得实在不愿动了。
阿圆伺候她洗了手,净了面,帮她脱了外衣,打散头发,沈韶光便把自己塞进了被窝里。
“小娘子先睡一会儿,刚才于三郎看你回来,便泡上药了,一会儿熬上喝了,身上能松快些。”
沈韶光点头。
“小娘子晚间吃点什么?让他们提前给你做。”阿圆又问。
看着她的小胖脸,听着这近乎轻柔的话,再对比平日的粗声大气,沈韶光觉得这孩子大概把十几年的温柔都给自己了。
沈韶光想了想,“喝点梨粥吧,少放糖,别太甜腻了。”
阿圆答应着,出去了。
沈韶光昏昏沉沉地睡着,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恍惚床边鼓凳上坐着人,“药熬好了?”
“熬好了又凉了,你先吃饭,吃过饭再吃药。”
沈韶光吓一跳,是林少尹。
天已经有些黑了,屋里暗暗的,也没掌灯。
听到说话声,阿圆走进来,“小娘子好些没有?先吃粥吧?”
“先点个灯进来。”沈韶光道。
“郎君不让点的,怕影醒了小娘子。”阿圆说着去外面端灯台。
沈韶光清清嗓子,对林晏笑道:“没事,小小的伤风而已。”
林晏抓住她的手,沈韶光下意识地挣一下。
“别动。”林晏轻声道。把她的手放在床边,手指轻轻按在她腕间寸关尺三脉上。
阿圆端进烛台来,见在诊脉,便静静地站在旁边。
片刻,诊完,沈韶光笑道:“没事吧?”
又托着她的手诊了另一边,借着灯光看了看面色和舌苔,林晏才道,“热郁肺俞,风寒外束,恐怕也与劳累有关,不是单纯的外感风寒。”
阿圆道:“郎中也是这么说。林郎君,我们小娘子几时能好?”
“总要有几日。这几天看着她,莫要让她到处乱跑了。”
“好!”
床上的沈韶光:“……”
“冷吗?你起了低热。”林晏温声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