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砺琛不置可否,只是喃喃说道:“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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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兄弟
一时无言,两人均陷入沉思之中。
半晌,方烈才摇头道:“聿国已经停战,沈弄璋若是聿国的奸细,利用傅柔谋夺宏穆关,便是食言毁诺,傅治岂非白死,朝中诸臣怎会甘于聿国如此出尔反尔。你不是说,聿国此次出兵得了傅治的命,绝不会再劳兵出战么?”
“聿国即便不出战,也可以先暗中控制住宏穆关,待到时机成熟,邛州便手到擒来。”
“所以你要保住傅柔?”
穆砺琛惋惜:“傅治是朝中最得力的武将,没想到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更没想到宏穆关将士因此一怒而反。傅柔自小便在军中,虽然因是女儿身而未得到一官半职,但我远在这里,都听闻过她的英武,宏穆关上下,对她也是心悦诚服。保住傅柔,方是时作为曾经的傅治的副将,还能顾念主从旧情,使招降宏穆关成为可能,若是傅柔受了凌/辱或是死在这里,宏穆关便再无挽回之地。”
“你自身难保,还有闲心考虑宏穆关。”方烈轻轻感叹。
“我既是穆家子孙,又是守关将领,自然感触深一些,想法多一些。”穆砺琛到底流露出沉郁之色。
“你不会对那个王位有想法吧?若是的话,我即刻就走。”方烈难得郑重起来。
“我若有想法,当年就不会搭上你的名声闹到这一步。” 穆砺琛连忙澄清,随即撇嘴道:“那种勾心斗角的生活,我可受不了。”
方烈转头瞥了穆砺琛一眼,忍不住腹诽:好像现在没有和石浩勾心斗角似的,这本就是你性格的一部分,早在十几岁时,对这一套就已经驾轻就熟,深谙于心,还在这里装无辜。
当年方烈只因为跟着朝中第一医官的老师住在王宫外廷,便结识了如猴子般灵活淘气的穆砺琛。在宫中与他谈得来,又觉得他顽皮有趣,便成了他的好友。
当时为立太子,宫中暗流汹涌。
二王子穆砺玮的母亲尉氏不惜买通内侍向大王子穆砺璁的睡榻之中下了毒蛊,不料当日穆砺璁的母亲,穆国王后却去了穆砺璁的卧室,在更换他的枕头时被毒蛊蜇伤,不治身亡。
穆唯朴大怒后彻查宫禁,怀疑到尉氏头上。
尉氏为自保胡乱攀咬,穆砺琛和身为医官弟子的方烈也被牵连其中。
尉氏同党无法为难穆砺琛,却可以尽情折磨方烈,欲逼他招供。方烈重刑加身,几乎被打死,却死也不肯认罪,更不肯诬陷穆砺琛半句来自保。
穆砺琛的母亲性情婉柔,又不善结交内庭中的各色人物,得知穆砺琛被诬陷,早已慌了神,只知道不停地在穆唯朴面前哭泣,哭得穆唯朴见她便厌恶,命人将她关在宫中不许外出。
有尉氏同党竟趁她担心穆砺琛之时向她布下圈套,要她承认穆砺琛乃是贪玩,不知轻重,才误将毒蛊遗落穆砺璁寝宫。穆砺琛只是个孩子,穆唯朴必然会网开一面,留下他性命,只拿那个方烈的小医童说事。
好在穆砺琛的母亲还没有糊涂至此,更是以此做借口出宫见了穆砺琛,偷偷将此事说与儿子听,要他千万不可认罪。
穆砺琛晓得厉害,始终声称不识得什么毒蛊。明明自身难保,却还一直护着方烈,坚持方烈是他带进内廷玩耍。侍卫一旦分开他二人,穆砺琛便大喊大叫,不停陈述当日玩耍之事,巨细靡遗,嚷嚷得宫廷之中人尽皆知,便是有人想栽赃方烈,也难下手。
最终,查出乃是尉氏所为,穆唯朴当即褫夺尉氏衣冠,拉出宫廷斩了,而穆砺玮受到连累,也被幽居起来。
毒蛊确是尉氏所下,但王后却是代人受死,所代之人,正是穆砺琛。
方烈还记得那日他正与穆砺琛和内侍在穆砺琛寝宫外玩捉迷藏,到处寻找藏身之处时遇到穆砺璁,穆砺璁没有像平常那样呵斥穆砺琛又带方烈进宫,反而伸手指向他的熙悦宫,暗示躲在那里。
穆砺璁时年已十九岁,参与朝中议事,很有威仪,内侍皆有些怕他。穆砺琛认为熙悦宫正适合藏身,便拉着方烈奔去熙悦宫。
然而还未等进入穆砺璁卧房,王后便到了,将穆砺琛和方烈一通训斥,轰出了熙悦宫,之后,王后便出了事。
那一年穆砺琛只有十二岁,她的母亲因惹恼了穆唯朴而被冷落,次年便忧郁而终。
风波过去之后,穆砺琛在宫中更加顽劣!
整日里带着方烈和一群内侍追逐打闹,到处挖壁角墙角抓蝈蝈、斗蛐蛐,甚至将剥了皮的老鼠摆到膳房的案俎之上,再将尚未杀死的鸡鸭鹅兔等偷出来玩耍,闹得宫中不得安宁。
再之后,穆砺璁的内侍看到穆砺琛躲在假山之后,偷偷亲了方烈脸颊一下……
好在那人立即便当成惊天秘闻去回禀穆砺璁,没有看到穆砺琛和方烈在他走后一脸嫌弃地蹲在荷花池边,不停掬水擦洗着嘴巴和脸颊。
不久,穆砺璁便被立为太子。
方烈为了掩护穆砺琛,好好一个渴望悬壶济世的有志少年,却成了他的“娈宠”。一晃眼,相识已经八年。
本以为到了北固关,便可以安稳地度过一生,还可以为穆国守卫边关,却不料只安生了三年,石浩便被安排过来。
刚开始穆砺琛只以为穆砺璁忌惮他手握军权,所以石浩将后营的罪奴推进水深火热之中,他也睁一眼闭一眼地强忍了,偶尔会以巡营和改善的名义,为他们发放物资并要方烈为他们诊治病症。
但是,石浩却得寸进尺,竟将穆砺琛身边的心腹尽皆以各种借口惩处、暗做手脚杀死在战场上,穆砺琛这才意识到,石浩此来并非“监视”他,而是要彻底将他孤立!
宏穆关哗变事发后,石浩更加变本加厉地收买人心,在他身边安插眼线,若非有方烈日夜跟随,石浩不敢在饮食之中下毒,穆砺琛的尸身怕是已经腐朽了。
然而即便到了这一步,穆砺琛仍在苦苦支撑,既不愿翻脸对付石浩,也不愿就此离开北固关,让蛮族重回这里抢掠百姓。
所谓“此处不留爷”之言,虽是笑谈,倒也有部分出自穆砺琛最深处的心思,也正是穆砺琛眼下最纠结的矛盾。
方烈担心穆砺琛,忍不住道:“关中将士本来也不是你的亲兵,四年前你来关中,他们一派懒散模样,不过是忌惮你的能力,才肯拼命练武、出战,实则谁给他们好处便偏向谁再正常不过,你又何必再浪费心力守在这里。”
见穆砺琛没说话,又道:“说句大不敬的话,你父王现在与傀儡无异,大权早已落在穆砺璁和石弥生手中。你在这里自给自足,看起来拥兵自重,当然会让他们害怕,又怎么会放过你。”
“你知道的,我只是想为穆国再争取些时间。”穆砺琛答道,“虽然大哥和石相恋权无度,但他们主张先积累粮食之策并无过错。国库空虚,百姓饥寒,自然就会惹得其他国家和部落趁虚而入。”
“然而他们自断傅治那一臂,又要来断你这里的,可见他们惧怕的不止是粮食匮乏,更惧怕你们这些有能力的战将。”
穆砺琛长叹一声,双手抱头直接仰倒在火炕上,双腿交叠,喟叹道:“若我与大哥易位而处,也会担心吧。”
方烈难得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说道:“这些事我们已分析多遍,多说无益,还是离开得好,也正可以保全傅柔。至于沈弄璋……”
方烈犯难了。
如果沈弄璋是像石浩一样阴险的人,他自觉可以下手了结她性命,但他看到的却是,沈弄璋在身体状况接近透支的情况下仍拼死保护傅柔。穆砺琛的判断终归只是判断,在她没有任何劣迹之前,如何下手!
“没办法处置吧。”穆砺琛看穿了方烈的心思,竟然还有闲心幸灾乐祸。
“这本该是你操心之事,与我何干。”方烈斜瞥了穆砺琛一眼。
穆砺琛咂了咂嘴,很是寻味地轻声嘀咕:“后营那些女子身处同一个火坑,不知同心协力,却为了眼前一点吃穿和将士虚假的庇护而时不时互相踩踏垫脚,哪有真正互相照顾扶持的。这位沈姑娘却勇于舍弃性命保护傅柔,大烈啊,你说,眼皮子浅得只能看到眼前一点蝇头小利的女子之间会有咱们男人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义气么?”
方烈沉默,他只觉得沈弄璋和傅柔都是刚毅女子,也看不出她们有何做作,但他知道穆砺琛有心结,当年尉氏几乎害死他和自己,且他母亲又懦弱,让他对女子的印象坏到极点。
在这北固关里,他还能照顾一下后营那些营妓,只是因他本性善良,可怜那一条条性命罢了。
片刻,方烈才淡淡地说道:“既然她们与其他女子不同,那自然便是也有义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