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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桥 (扶兰)


  何思慎不以为意地答道:“农忙时节,谁还有闲工夫去教他什么?”看看楼下顾岳练了拳之后又接着站马步背功课,何思慎有些嫌弃地道:“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三天不练看家知道。这小子以前没干过农活,头一次碰上农忙季,每天收工回去大概就躺床上去了,这些天一直没站桩吧。”
  当然,大家都明白,自家的孩子,自己可以嫌弃,旁人可不能跟着嫌弃。大家都知道农忙季的辛苦,自然要为顾岳开脱一二,顺带夸一夸顾岳这个年纪有这等根底已经很出色了。
  肖参谋在一旁讶异地道:“怎么,顾兄弟也要下田做农活?”
  肖参谋家虽不算大富大贵,在乡里也是上等人家了,大约和顾岳差不多。像他这样富裕人家的子弟,又上了新学堂,十之八九是从不下田的,更不用说农忙季下田了,那都是苦力长工的活。
  莫师爷摇头晃脑地道:“肖参谋有所不知,李家桥的风俗与他处不同,无论穷家富家,人人都需下田劳作。”
  他们盘据大明山的时候,可没少花工夫去打听李家桥的事。
  肖参谋不无疑虑:“何兄也要下田?”
  何思慎微笑:“自然。”看看肖参谋大是震惊的样子,何思慎很快又加了一句:“家里有地,无病无痛,就得下田劳作,人人如此,概莫能例外。当然,家中若无田地,便不在此例了。”
  莫师爷大感兴趣地凑近了问道:“这是何道理?一同劳作,莫不是为了村中和睦?”
  何思慎笑而不语,不过看他的神情,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内情,所以大家都兴致极好地思索猜测个中秘密,楼上一时静了下来。
  此时楼下那伙大兵因为看不到热闹,也早已散去,顾岳一边站桩一边背诵晚课,声音虽不大,也朗朗可闻。肖参谋只听了两句,便听出来是他当年在讲武堂读书时背得极熟的《曾胡治兵语录》,此书本是辛亥年间蔡锷就任云南新军协统之时编撰而成,按将材、用人、尚志、诚实、勇毅、严明、公正、仁爱、勤劳、和辑、兵机、战守等十二条目,辑录曾国藩、胡林翼治军言论,点评阐发,以教云南新军,以求厉兵秣马、强军强国。云南陆军讲武堂的学生,都是要将此书背得滚瓜烂熟的。此时顾岳正好背到“勤劳”一条:“治军以勤字为先,由阅历而知其不可易。未有平日不早起,而临敌忽能早起者;未有平日不习劳,而临敌忽能习劳者;未有平日不能忍饥耐寒,而临敌忽能忍饥耐寒者……”
  肖参谋下意识地在心中跟着默念后面的句子,忽而若有所悟,转向何思慎道:“贵村平日是否皆以曾文正公家法治家?”
  何思慎答得意味深长:“顾李何三姓子弟都曾在曾文正公麾下效力,深受其教,此后从军者,往往学曾公兵法治军,回得乡来,自然也要以曾公家法治家。”
  曾国藩生前身后,荣名无两,备受世人敬重,湘省军政两界中人,尤其崇信曾氏之教。曾国藩治家如治军,向来重“勤”,即使贵为一品大员,家中女眷,也必得自己织布、制衣、喂猪、下厨,无论寒暑,家中人都不许偷懒就近在自己房中吃饭,必得往厅堂去与家人共餐。
  肖参谋若有所悟,不过仍有几分疑虑:“曾公家法,子弟可是不许从军从政,只许耕读传家……”
  何思慎呵呵一笑:“咱们顶多只能算得上是曾公旧部遗泽,不过学得一个‘勤’字而已,乡村人家,哪敢与曾家子弟相提并论?”
  曾国藩晚年曾立下家规,不许子弟从军出仕,是以曾氏后人,除却其长子等廖廖数人在立家规之前便已出仕之外,其余子弟,大多闭门读书或游历求学,说是耕读传家,因着曾公余荫庇佑,又兼家学渊源,子弟成就颇高,其实也是极受世人尊重的清贵之途,的确不是寻常耕读人家能够相比的。
  肖参谋笑道:“何兄不可妄自菲薄,农家自古多英材,想曾公当年也不过乡村富裕人家出身,梁任公又何尝不是农家子弟?”
  莫师爷在一旁也呵呵而笑:“古人云,取法乎上,则得其中;取法乎中,则得其下。若以曾公为楷模,力求上进,即便不能成一时豪杰,人中之杰也不错嘛!”
  他可是很看好顾岳的前途的。若是顾李何三家的从军子弟都能有顾岳这等水准,哦不,哪怕能有个七八成,五六成也行……这世道,有枪便是草头王固然是至理名言,但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同样是至理名言,当然了,还有一句话叫做“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不论这三姓子弟如今都在谁旗下,总是一家子兄弟叔侄,绝非那些来路五花八门的散兵游勇可比,不管谁家大帅得了这三姓子弟,都是一支劲旅啊……
  莫师爷的盘算,肖参谋也有几分察觉,心念微动,若有所思。
  夜色渐深,众人各自散去时,顾岳正好也站完桩洗了澡上楼来睡觉。肖参谋拍拍他肩膀,寒暄几句,临走时忽然低声说道:“每年中元节前后,湘省的校友以及曾在滇军服役的各位同袍,若是有空,都会去岳麓山祭奠蔡督军。今年中元节,程旅长已约了几位校友与同袍,定于七月十三日前去祭典。”
  顾岳“噢”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肖参谋已经一笑而过。
  临睡前顾岳与何思慎说起这件事,何思慎略一思索便笑了起来:“既然如此,你就去吧。”
  顾岳有些犹豫:“可是肖参谋先前不是暗示说,程旅长并不希望我现在去拜访他吗?”
  何思慎摇摇手:“这是两回事,你只管放心去祭典,那种场合,最适合你和那些学长以及滇军前辈搭上话,谁也不能说什么。”
  昆明枪声停歇未久,唐继尧余怒未熄,顾品珍旧部被追杀通缉者不在少数,程旅长因此心存顾虑,暂时不愿由他出面将顾岳正式接纳入湘省的校友圈与滇军同袍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顾岳要在中元节去祭典蔡督军,是不需要任何人邀请的,在蔡督军墓前,顺便拜见一下各位学长及前辈,也是合情合理之事,即便唐继尧也不能说顾岳不应有此一行。
  何思慎又道:“话虽如此,你还是应该感谢肖参谋的好意提醒。”
  顾岳重重地点一点头,心中很是暖和热乎,就像是那天夜里几位教习的默许之下,由同学们帮着从昆明城里逃出来时一样。
  何思慎如何看不出他心中感受?踌躇一会,到底还是没有说破肖参谋或许别有用心、有意通过顾岳来招揽三姓子弟――说起来,三姓子弟从军者虽多,留在湘省的却极少,若是有个好由头,譬如说顾岳投入程旅长旗下……
  何必说破?想来如程旅长肖参谋等人,都更愿意提携一个本心纯朴、对他们怀有感激之情的年轻学弟。


第19章 岂曰无衣(一)
  作者有话要说:  “岂曰无衣”,语出《诗经?秦风?无衣》:“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这首诗实际上是秦军的战歌。号称“虎狼之师”的秦军,其战歌自有一种慷慨之气,越数千年而不灭。本篇因以祭扫蔡锷墓为中心情节,出场人物,几乎都与蔡锷以及滇军和云南陆军讲武堂相关,故以此名之。
  一、
  日头已落山,暑气却还未消,顾岳站在衡州火车站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向送他来车站的计二掌柜告辞。计二掌柜是八桥镇人,论起来顾岳还得叫他一声表姑父,此行是替东家贩粮到衡州,顾岳便搭了他的顺风船到衡州坐火车去长沙。计二掌柜本意是要送顾岳上车再走,但往长沙去的夜班车是两个小时之后,码头上还有一船稻谷等着他去和衡州这边的米店交接,因此顾岳极力推辞,请他自去忙生意。
  正推让间,身旁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忽而有人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拱手为礼:“计老兄,好久不见!”
  计二掌柜转过身来,恍了一下神,很快认出来人是谁,赶紧拱手作揖:“蔡夫子,好久不见!”
  那位蔡夫子,瘦小精干,一袭青布长衫,颇有几分村塾先生的气味。身后跟着个同样瘦小精干的年轻人,提着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
  两人寒暄几句,计二掌柜便向那位蔡夫子介绍顾岳。听说顾岳是从昆明回来的,曾就读于云南陆军讲武堂,此行是往岳麓山拜祭蔡锷督军,蔡夫子的眼神明显闪亮起来,态度也亲切了几分。顾岳很快知道了个中缘故。这位蔡夫子,是蔡锷督军的族兄,名为蔡庚唐,是蔡氏私塾的先生,身上还有着前清时候的秀才功名,故而大家都称他一声“夫子”。因为时近中元节,蔡夫子带着侄儿蔡辛会,前往岳麓山去祭典蔡锷――宝庆蔡氏向来以蔡锷为荣,自蔡锷病逝、归葬岳麓山以来,每年清明与中元节,都会派族人去扫墓祭典。出身滇军或曾经就读于云南陆军讲武堂的湘籍将领,往往也会在清明节或是中元节前后去祭扫。不过像顾岳这样的学生伢去祭扫,蔡夫子还是头一次遇到,心中感触未免更多了几分。
  因着这一份香火情,蔡夫子慨然答应这一路上一定好生看着顾岳,让计二掌柜只管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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