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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桥 (扶兰)


  李长庚又试了一把,恍然明了:“对,对,是斜刀,是腕力。横刀容易被稻杆挂住,用臂力又太费劲了。嘿,你读书多,还真是不一样。来吧,咱们得尽快赶上前头的人,不能落太远。”
  他们这一伍的另外三人,已经割到前头好一段了。
  顾岳与李长庚并肩排开,弯腰割禾。
  李长庚手掌宽大,一把拢过来的稻杆比寻常人要多个两三成,又是手长脚长,一弯腰便比其他人多罩住两三行稻谷,是以同样五步一垛,李长庚顺手在身侧堆出来的稻谷垛,很显然也要比其他的稻谷垛更高大一些,他的周围,清出来的空地也明显更宽大一些,不多时便将顾岳抛到了后面好一段。
  顾岳闷着头挥镰割禾,开始时的动作自然还有些不太熟练,毕竟镰刀对于他来说太过轻飘,一时之间不太好把握,过得片刻,才慢慢体会到掌中木柄的细微颤动与弯如新月的刀锋斜斜划过稻杆时的流动,动作虽然不曾加快多少,但已流畅许多,少了最开始的那份生硬。
  稻田里的水早两日便放得差不多了,泥土半干不湿,赤脚踩在上面,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泥土中的草茎。今年的年成不错,稻谷生长得密不透风,晨风从头顶掠过,丝丝凉意也随之掠过,朝阳初升,不知不觉间,顾岳已经大汗淋漓,金黄的禾叶时时从手背、手臂、小腿乃至脸颊边划过,留下的划痕被汗水刺激得隐隐生痛。而因为长时间地以同一个姿势弯腰劳作,顾岳感到自己的动作已经不像刚开始时那样灵活了。
  顾岳咬牙坚持着不去四面张望,他只需要知道自己还没有赶上李长庚就行了。
  李长庚一垄割到头,反身又从那头往这头割,交错之时,也只默然而过。
  顾岳是闷头苦干,李长庚是打定主意要早早割完自己半边,好去给顾岳帮忙,自然不可分心去打招呼。
  日头渐高,村中各家女眷送早饭出来,李长庚招呼顾岳上田埂来,一道到江边去洗手洗脸,江边有十几株大柳树,正好在树荫下休息吃饭。顾韶韩只包他请的外村帮工的饭,其余人都是自家送饭,家境好坏,饭碗上大致可以看得出来,不过大多还是按紧了扎扎实实地装了一大海碗白米饭,再压上几块咸肉腊鱼,加点腐乳,浇点鲜红的剁辣椒――这是农忙时节,不吃饱吃好一点儿,哪有力气干活?
  因着顾岳远来是客,大姑姑还特意在他碗底卧了一个荷包蛋。
  翻出来时,顾岳有些窘迫地看看李长庚,想要分半个给他,又觉得这样做似乎更不合适,李长庚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大姑姑更是一巴掌拍在顾岳头上:“快吃,我还等着洗碗去!”
  休息了片刻,趁着太阳还不算高,大家还得抓紧了再干个把时辰。不过这一轮,每伍都要轮流分出两个人来打稻。顾岳这一伍的打稻桶,早上出来时,便由伍长李家叔爷扛了过来,此时正摆在收割过的田地中央。上宽下窄的杉木桶,开口这面,长约六尺,宽约三尺,高只二尺许,三面均内竖篾席,以免摔打稻谷时谷粒飞溅出去;打谷这一面的木板,往往要额外加固一层,并且不可过于光滑,以便于脱粒。
  李长庚和顾岳排第一轮,两人先将附近的谷堆都抱到打稻机两侧来堆好了以便于随手取用,打稻倒无什么特别的诀窍,不过是动手不动肩、高扬重打、每摔打一次都要记得轻轻抖动稻束好让谷粒更快脱落而已。至于如何才是用力得当,既不至于浪费力气,又能够尽快将稻穗上的谷粒摔打出来,看看旁人如何做,自己再做几次,自然明了。
  李长庚一边给顾岳示范,一边不无自豪地说:“打谷费的是牛力,别村的男丁,一个时辰最多只能打一分田的谷子,咱们村好些人都可以打到一分半,手脚最快的差不多可以打两分田,所以咱们村的谷子,每年都收得最快。”
  脱落在打稻桶里的谷粒,积到半桶,李长庚与顾岳便抬着木桶将谷粒倾倒在箩筐里,装满谷粒的
  箩筐则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田埂边。
  暑日渐渐当空,汗下如雨,飞扬的稻芒和着汗水一道刺人肌肤。
  陆续有人收工,各挑着一担谷粒,晃晃悠悠地回村去。
  顾岳有些紧张,自己这个生手,是不是拖了后腿?他们这一伍,似乎落在后面?不过也不好四处张望,仍是埋头专心打稻。
  好在等到他们收工时,稻田里还余下两三个伍不曾完工,他们这一伍并没有落到最后面,这让顾岳多少松了口气。
  镰刀都收在打稻桶里,用稻杆盖一盖以免被晒得太烫了。李高升拍拍顾岳肩膀:“不错不错,学生伢很吃得苦。没挑过重担吧?先挑个八分满,免得撞翻了反倒麻烦。”
  李高升和另两人挑着箩筐先走一步,李长庚将顾岳那一担里的谷粒匀一些到别的筐里去,顾岳想要阻止,李长庚道:“高升叔爷说的有道理,你以前没挑过重担,这可不是力气大下盘稳就行了。咱们村的箩筐又比别的村大,他们一担一百三十斤,咱们村里一担够装一百六十斤。还是先别满挑的好。”
  扁担一上肩,顾岳就知道李长庚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平日里不论父亲的要求还是讲武堂的训练,讲究的都是立如松,行如风,坐如钟,腰直背挺,眼明手快,如刀在鞘,如弓欲张;然而重担在肩时,挑担人却得像那根颤悠悠的老竹扁担一般,弯而不折,韧而有力,脚下步履配合着箩筐起伏摇摆的节奏,慢慢加快,却又不能快到失去控制。
  顾岳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与步伐,不断调节快慢轻重,注意扁担在肩头的位置,带好套住箩筐的绳索,稳住下盘,以免被晃动的箩筐带偏,耳边不时飘过其他人的说笑之声。李长庚在他前头,边走边说:“听说骑马的讲究也差不多是这么回事,骑的人得控紧了缰绳,还得合着马的步子去。”
  顾岳“唔”了一声。
  滇马瘦小却能负重,善走山地,当地人多用来驮货,不怎么骑乘,顾岳也只骑过几回,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也的确如此,当骑者随着马行的步子,或左或右,或起或伏,在鞍上轻轻摇晃身体,让自己与马儿成为一个整体时,不论骑者还是马儿,都要轻松许多。
  进了村子,将箩筐里的谷粒倒在演武场上,再用木耙耙平摊开,在烈日下曝晒。
  李长庚将箩筐叠放在演武场侧边的木棚子里,顾岳注意到,木棚里头的横栏上,每隔一段便挂着一个木牌,上面标着各伍伍长的名字,各伍的农具,包括今日挑谷的箩筐和扁担,都放在这个木牌下头。
  顾岳不免好奇:“咱们村里的人都能识字?”
  李长庚:“比别村的人应该多一些吧,至少都认得自己的名字,家里能吃饱饭的,也多少上过几年学,柏树湾小学堂不收咱们村学生的学费的,只收书本费。”
  顾岳略一想便明白了,柏树湾小学堂的校产,其实大半是何思慎的家产,不觉感慨地道:“何姑父毁家兴学,真是造福一方。”
  李长庚点头:“是啊是啊,所以六丙瞎子才说,姨父将来肯定是要进县志的。哦,六丙瞎子也姓何,听说原来不是瞎子,因为算命太准了,老天爷看不过去,弄瞎了他一只半眼睛,现在只留下半只眼,三步之外就看不清人了,话也不敢明说了。姨父将来要进县志的话,还是他瞎眼之前说的。”
  李长庚话语之间很是得意,连带得顾岳也隐隐生出几分与有荣焉的自豪来。


第14章 七月流火(四)
  四、
  夏日的午后,酷热难当,吃过中饭之后,村子里静悄无声,都在歇午觉。待到太阳西斜、暑气渐消时,又要开始忙碌。
  李长庚和顾岳搬了竹床躺在正堂里,前后门大开,南风习习,很有几丝凉意。一觉醒来,村中仍是静悄悄的,顾岳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过了片刻,才醒过神来,看看李长庚还睡得正熟,
  便悄悄起来,想着看一看父亲生长的村落。
  村中道路复杂,顾岳不敢走远,只在附近能够看到李家后头那一小片毛竹林的地方略转一转。
  李长庚家离李家祠堂很近,祠堂房屋高朗,开阔通透,李氏族人,家里房舍狭小闷热的,往往带了凉席到这里来睡午觉。顾岳有些意外地看到,正堂大门外的深阔的屋廊下,何思慎摇着薄扇,靠在竹躺椅里,闭目养神。
  顾岳脚下略一迟疑,何思慎已经察觉有人过来,睁眼看看,用蒲扇示意顾岳过来,顺手又将躺椅后头一张小竹凳拖出来。
  顾岳在一旁坐下,何思慎似知他心中疑惑,仍是不紧不慢地摇着蒲扇:“别大惊小怪的,李家祠堂占的位置好,阴凉又开阔,最重要的是墙高门厚,易守难攻,所以农忙时节,男丁大半出了村,各家都会将小孩送到这里来集中看管。我凑巧在村里,自然得做一做这个看管人。”
  农家孩子本就皮实好玩闹,当地向来有“四岁五岁讨人嫌,七岁八岁狗也嫌”之说,习武之后更难以管束,何思慎积威甚重,再闹的刺头儿见了他也大气不敢出地溜边走,所以农忙时节他若在村里,这个看管人,还真是当仁不让。这个中内情,顾岳却是以后方知,此时只想到当年长脚郑七趁农忙季节攻入李家桥的事,便拿来问何思慎:“是不是那一回有过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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