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洛由那嬷嬷指引着穿过一条小巷才见陆宸正牵了马等在巷子口,旁边还停了一辆精致的马车。
“还不曾正式去府上拜访,因此不好直接等在门口,也只有劳烦你多走几步了!”陆宸脸上带着歉意。
凝洛感念他想得周到,自然不觉得多走几步路有什么,口中便只是道谢不提其他。
那嬷嬷在二人说话的空当又向陆宸行了一礼,口中道:“大公子若是没有别的吩咐,那我便先行回府了!”
陆宸点点头:“有劳嬷嬷!”
待那嬷嬷离去,陆宸方解释道:“我倒是打听到一处不错的铺子,只是稍嫌远些,你先上车,我这就带你过去。”
凝洛当下也不多问,等到在马车上坐定,她才发现这车中竟是十分凉爽。
凝洛只稍稍一侧脸便看到了角落里的冰盆,心中一时竟觉得莫名熟悉。
还不及细想,便听陆宸在车外道:“那我们便出发吧!”
而后马车便缓缓前行起来。
凝洛微微掀起车帘一角向外望了一眼,却是向着出城的方向,虽然心中微诧,却因着对陆宸莫名的信任而并未多问什么。
收回了视线,凝洛猛地想起那冰盆的花纹是在哪里见过了,竟是与宣墨斋放冰的瓷盆如出一辙!
再想到陆宸那日几乎半卖半送地塞给了他们那么许多东西,再想到那日那伙计看到陆宸时的欲言又止,一切便也都明白了。
凝洛一直觉得陆宸并不是慷他人之慨的,那日在书斋送了那么多东西给她,她还曾暗自猜测陆宸会在她离开后将店里亏空的银子补上,却原来那店便是陆宸的。
城外并不乏小一些的城郭,又均在进城的路旁,因此也是热闹非凡并非荒凉之地。
凝洛不由为陆宸的想法所折服,她因生在城里的缘故,所看到的也只有城中的那些店铺,竟未考虑过城外的这片天地。
陆宸带凝洛来到他所说的铺子前,才向凝洛说道:“这东家原也是我的朋友,只是并非京城人士,如今要离京回乡这京城的家产也要变卖一番了。”
说话间已有一位长者迎了出来,向陆宸抱拳道:“陆爷!”
陆宸忙向那人回礼:“张叔多礼了!”
“快快请进!”被陆宸唤作“张叔”的人忙向屋里让,“咱们屋里说话!”
“这位便是陆爷说的那位朋友?”张叔看向正摘下幕篱的凝洛,心里也是暗暗称奇,他认识陆宸多年,也是头一次见他身边跟了一位女子。
陆宸听他发问,便引着二人认识了,那张叔这才笑着向凝洛道:“这铺子当年还是陆爷帮着我盘下来的,这么多年也是养活了一家老小。”
“如今我那些儿女俱都大了,在家乡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便不舍我和内人背井离乡地讨生活了!”
张叔说起儿女脸上尽是自豪的神情,凝洛见状便笑道:“张叔好福气,儿女都是孝顺的,如今回乡尽可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了!”
张叔听了凝洛这话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又看了一眼陆宸才说道:“不是我夸口,这条街上我这铺子开得最红火,当然也是陆爷当年眼光好,如今再由陆爷帮着盘出去,真是再好不过!”
陆宸闻言笑道:“张叔为人本分,生意却做得灵活,哪里有不红火的道理!”
张叔脸上的笑容一直未收:“陆爷谬赞!”
“把我那上锁的匣子拿过来。”张叔向着身后的小厮吩咐了一声。
第54章 盘店铺
小厮闻言便转身去了里间, 不一会儿便抱着一个木匣走出来交给了张叔。
张叔拿出钥匙一面开锁一面道:“既是陆爷的朋友,那一切便都好说了, 房契地契都在这里,我连契约都写好了, 只要谈妥了价格写上,你我签字画押便可。”
凝洛接过张叔递过的契约,口中问道:“不知张叔打算盘个什么价?”
张叔却又是哈哈一笑:“我并不指着这笔银子发财,不过是将多年营生交给愿意交付的人。我原想让姑娘出价,看这情形姑娘怕是也不好开口, 既然陆爷在, 咱们少不得要托他做个中,这价钱便由他来定吧!”
陆宸不想这差事竟落到了他头上, 看着正等他发话的二人问道:“真要我来定?”
凝洛望着他微笑点头,张叔也是连连颔首:“你最合适不过。”
说没有一丝为难是不可能的,陆宸在心中衡量着, 既不想凝洛多花银子, 也不想让张叔吃了亏去。
他对这附近的铺面倒是还有些了解,便取了个折中的数说出口,谁知那二人竟一个嫌高一个嫌低了。
陆宸登时哭笑不得, 因为嫌高的竟是卖家张叔, 嫌低的却是要出钱的凝洛。
“我也是有生意的, 也见过别人做生意,却还从未见过二位这样的。”陆宸摇头苦笑,这是他们都将他当自己人, 生怕他亏待了另一方吧!
最后那二人又各自谦让了一番,好不容易才谈妥了价格签了契约。
凝洛知道张叔是看了陆宸的面子才给了她低价,而张叔承了陆宸许多年的情也有意借此还上一些,总之三人都很满意最后的结果,各自欢喜。
事成之后张叔又执意请二人去酒楼吃酒,陆宸二人自是再三推辞,谁知最后盛情难却便也只得随身前往。
宴席之上,凝洛才知道这位张叔当年是为了儿女才来京城谋些营生,毕竟不管是彩礼还是嫁妆,都是要用银子的。
机缘巧合认识了陆宸,那时这条街道还不像今日这般热闹,可陆宸已看出城中虽繁华可到底难以承载越来越多的人口,极力推荐张叔在此置业。
果不其然,张叔以低价拿下铺子不久,这附近的店铺价格便都飞涨起来,连带着铺子里的生意也是越来越好。
凝洛静静听着张叔说着他为两个女儿准备了怎样的嫁妆,那两个女儿又是许给了什么样的人家,突然就又想到了自己。
虽然她还并未想过嫁人的事,可若是要嫁,杜氏是不会为她备什么嫁妆的吧?或许为了面子会多少准备一些,恐怕也要看对方会出多少彩礼。
凝洛又想到生母那些消失不见的嫁妆,父亲这些年的态度总让她疑心那年他守着一箱嫁妆说是给她的那件事,根本就是个梦。
如果仅仅是个梦她或许就不会对父亲抱什么希望了吧?再大一些之后,她知道了生母的忌日,也知道每到那天杜氏总会心情不好,因为父亲会去祠堂祭拜母亲。
答应给她嫁妆那日,正是生母的忌辰。
便是那种情形在她记忆里也并未维持几年,大抵是在她能清清楚楚记得家中诸事的时候,父亲便好像将生母的忌辰忘记了,凝洛再见不到他去祠堂上香,更见不到他红了眼。
所有人像是不经意地忘记了每年的那一天是什么日子,更不会记得那也是凝洛的生辰。
凝洛从没有过过生日,小的时候见凝月过,她也曾偷偷地问过身边的嬷嬷,那嬷嬷却慌慌张张地不许她提,还告诫她千万不能跟老爷夫人提。
她见那嬷嬷的表情又慌又怕,自己也被吓到了,不知道自己的生日竟是这家中的禁忌,从此也唯有闭紧了嘴巴。
想到那位嬷嬷,凝洛心底突然生出一丝愧疚。那位老嬷嬷大概是唯一一个为小时候的凝洛带去过一丝温暖的人,每日照顾着凝洛的起居,凝洛有段时间很是依赖她。
后来听说是那嬷嬷要回家看孙子便离开了林府,凝洛那时也没几岁,因为想念偷偷哭了几次便将那嬷嬷忘了,前世直到她走上绝路都没想过去找到那位嬷嬷看望一下。
凝洛叹口气,回去必然要打听一下嬷嬷的下落了。
张叔本就想在离京前宴请陆宸一顿,如今正好借了这个机会,自然是与他有说不完的话。
陆宸与张叔交谈的间隙看了一眼凝洛,却见她只是偶尔拿一下筷子又放下,饭菜没吃几口人却一直在出神。
“我们在一旁吃酒聊天,你也不必拘着。”陆宸说着便为凝洛夹菜,两三著凝洛面前的碟子便满了。
张叔在一旁笑而不语,这对璧人叫人赏心悦目,只是彼此还带了些不合时宜的客气,假以时日,那客气总能变成亲昵。
凝洛回过神,向陆宸道了谢便拿起筷子慢慢吃起来。而陆宸每当看见凝洛面前的菜肴少了便自然地为她夹上一些,而凝洛也自然地小口吃着。
张叔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由笑着向陆宸叹道:“只可惜不能喝到陆爷的喜酒。”
陆宸也不知自己是否饮多了酒,只觉脸上发热,口中笑道:“这话对一个尚未定亲的人来说,也未免太早!”
张叔看着陆宸又向凝洛使了个眼色,便笑得有些心照不宣,陆宸端起酒杯:“这杯为张叔送行!”
凝洛只一心想着母亲的嫁妆,想着小时候看顾过她的老嬷嬷,对这酒桌上的事浑然不觉。
一顿酒倒吃了一两个时辰,回城的时候陆宸看着凝洛便有些过意不去:“叫你受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