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有家土庙,听说他家供奉佛祖积下的香灰有神效,有人传言敷在伤口能止血,但真假我却不知,你要不要试一试?”那大夫瞧着也是个热心肠,道:“你若是要去的话,我家门口的马车转给你用,不去的话我把药钱退给你,你拿回去给她准备后事吧……”
“我去……”苏银也不敢耽搁时间,只问清楚了地方,便抱着丫头上了外面的马车。
“姑娘,快上车。”苏银朝姜荺娘伸出手去。
姜荺娘却看向他身后,眼里的冰亦逐渐溶解了一般,道:“他追来了……”
苏银回头看去,才发觉远处尘灰飞腾,竟是十几人骑马朝他这处奔来。
只怕他早上出门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发觉了行踪。
那为首之人正是庄锦虞。
“姑娘忘了吗,你如今是另一张脸,他认不出你的……”
到了这个时候,苏银亦是怕的,许是担忧丫头,许是为了恳求姜荺娘,他的声音也多了一丝颤意。
姜荺娘却道:“看在丫头的份上,我就再帮你一回……”
第79章
她说完便退后去,苏银知晓自己也没办法再将她强行带上,只要咬牙鞭马冲出医馆门口。
姜荺娘目送他走,转身便见庄锦虞目光死死凝着那辆马车,鞭打着身下的快马,恨不能直接飞到城门口去。
她却仍立在路中间,俨然要将一群人的去路挡住。
庄锦虞终于注意到了她,他凝着她的目光冷得似深渊,驭马速度没有半分减缓,直视着路中间的孕妇,扬鞭给她最后一份警告。
然而那孕妇人似打定了主意,眼见二人愈发近了,再一个冲刺他便能骑着马将这妇人连带着她腹中的孩子踩成烂泥,她却依然不让。
庄锦虞忍无可忍,却还是在最紧要的时候勒停了马,将将停在了那妇人面前。
那妇人颦起眉,似要开口对他说些什么,却蓦地捧着腹跌坐在了地上。
司九下马去查看,捏着剑柄在那妇人肚子上轻轻戳了两下,转而对庄锦虞道:“王爷,这妇人的肚子好似是真的,不是伪装出来的?”
庄锦虞抿着唇亦是下了马,走到那妇人身边,见那妇人疼得额头冒汗,竟不似作伪。
“你……”
庄锦虞才说了一个字,那年轻妇人便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指。
“你怎才来……”
她声音颤得很,说着便愈发痛苦地捂着腹部。
庄锦虞却蓦地僵住了。
他看着她的脸,脸上出现了一瞬的怔愣。
这厢司九却仍似不信一般,还想拿剑柄碰她,却被庄锦虞蓦地抢过剑柄丢在地上。
他有些错愕地看向对方,却见庄锦虞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
“滚——”
庄锦虞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年轻妇人便往外冲去。
等姜荺娘清醒来时正是深夜里。
彼时她从床榻上坐起,第一反应便是去摸自己的肚子,发觉肚子一点都没变小,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再等她想下榻时,却忽然碰到床边一人。
她吓了一跳,见床头灯亮起,她床边上正坐着个人。
“阿芙……”
庄锦虞弯下腰钻进床帐之内,一双黑曜曜的深眸正凝着她,见她醒来亦很是惊喜。
姜荺娘绷紧的神经这才一点一点放松下来,像是从噩梦中醒来一般,看着他眼底的青影,知晓他这些日子也没少受罪。
“我昏倒前觉着腹痛……”她极是担忧地抚着肚子。
庄锦虞闻言眼中顿时多了一抹愧色,道:“大夫说你受了惊吓,是我吓到你了,我险些没认出你来,实在是该死得很……”
“你知不知你挡在路中间,若是被我伤这半点,我怕是会疯的。”他捉住她的手,挪到自己的心口,叫她感知他仍急促的心跳。
即便这时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他亦是后怕得很。
姜荺娘却抬手抚了抚他蹭乱的鬓角,颇有些安抚的意味,“我是知道你的,即便你认不出我,你也绝不可能会伤害一个孕妇人……”
庄锦虞闭了闭眼,却将她揽进了怀中。
她竟将他想得这样好……
可她却不知,他那时有一瞬的心情是想不管不顾的。
因为他的阿芙兴许就在马车里,兴许会因停留的那瞬间与她失之交臂……
可若他真那样做了,他真正伤害的人才是她。
他真的是怕……
“你莫要怕了,我不是被你吓的……”姜荺娘安抚着他道。
即便是惊吓,她也是因为那巫医才受到的惊吓,只是那时她一直都悬着心,直到看到他的那瞬间,她的心才逐渐放下。
一旦她松懈下来,身体反而承受不住。
“你是怎么知晓的,他们准备的那么充分,那个女子即便没有伪装,也是与我极像的。”姜荺娘心里亦是对这个问题好奇。
庄锦虞抚着她的脸,她的脸因取下伪装,面上显得异常苍白。
彼时朝局压抑,天子行事愈发偏激,他又因姜荺娘献舞之事恼于她。
去路上他不愿先放下面子去理会她,却也总觉得身侧人有种说不上的异样。
他中途特意绕到途中驿馆去休息,便愈发打量出此女的异常。
而后他便收到了宫中的一封急信,再加上他早前因姜荺娘提及苏银身份一事,派去探查的人终于也从袭国回来,至那时,他便对这场布局彻底明了了。
当初他让人将沈妍月送去极苦之地,又将苏银驱逐出京,不许他再回来。
后来苏银用上了一些手段,故意将沈妍月找到将她做成人彘,一面用来报仇,一面却用来引导沈太医认女。
即便沈太医不认,他们也会想办法挑起矛盾,借机让姜荺娘献舞。
此乃苏银个人的私心,想要将姜荺娘带离京城。
而他们真正要实施的计划却都系在那假皇子的身上。
姜荺娘原也在局中,如今听他将事情从头到尾讲起,竟顿时也有种拨云见日之感。
她睡了许久这时反而不困,便靠在床头,又与他絮絮说了许多事情。
他听得极是认真,握住她的手却一刻都没有松开,像是怕她再与他分离一般。
最后姜荺娘问他朝廷现状,抬头却见他已经睡去。
她止住了话,抬手轻轻抚平了他的眉心。
京中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天子丧事,新帝登基,而朝中的势力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林家,高家亦或是白家,都逐渐消声,依附之党派也逐渐远离,此刻的门庭落寞,与他们而言反而是件好事。
然而朝廷这地方向来都是高官士族角逐之地,一旦失势,朝中自会立刻重组出新的势力,将他们的地位取而代之。
待身子稳妥之后,姜荺娘才特意去了趟牢里看苏银。
苏银仍穿着那日沾血的衣服,坐在角落里,情绪极是低沉。
姜荺娘叫他一声,他看着姜荺娘已经恢复如常的脸,声音梗在喉咙里,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你在担心丫头?”姜荺娘问他。
苏银听到这名字,眼眶也微微红了。
那日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出城……也救不了那个一直跟着他的小丫头。
“姑娘,我害了她……”
姜荺娘见他哀伤的样子,叹了口气,道:“她没事,当日王爷便寻了太医来将她医治。”
苏银有些不信,怔怔问道:“他为何会救她,是姑娘求的情吗?”
姜荺娘回他道:“我那日拦住他后便晕了过去,并没有机会向他求情,他见你那样护着丫头,以为她是什么重要的人,便想将她救活,问出些证词来。”
苏银听了这答案反而更是错愕。
“就仅仅如此?”
姜荺娘见他的反应忍不住扯了扯唇角道:“不然你以为瑾王是什么人,是洪水猛兽,喜好杀人,任何情况下能面不改色,见死不救?”
苏银盯着她,目光里逐渐出现了一抹喜色。
“那……她还活着?”
姜荺娘微微颔首,只是蓦地又收敛了笑,与他道:“只是我却不能做主请求王爷将你放出来,你是袭国皇室的人,假扮三皇子的人害死了先帝,袭国并不承认有此授意,他们斩了假扮成三皇子那人的全族,又割让了六座城池以求自证,如今你们的处置,仍有待商榷。”
苏银道:“那个假扮成三皇子的人亦是袭国皇室之人,他的父亲确实主张发起战争,若是他那一族人灭了,袭国也就没什么人敢开口求战了。”
他所说的这一切,庄锦虞与朝中部分大臣却早已得到了消息,如今与他说的这些倒是吻合一致。
若说当下朝廷有什么决定,自然是对那六座城池心动。
甚至有人提议,先收下城池,再攻打袭国。
然而袭国也并不傻,奉上城池的同时,亦要签下两国和平之约,若是任何一方违约,必然为他国不耻,失信者必失天下。
“瑾王,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选?”三皇子立在城墙上,看着远处山河,眉心紧蹙。
庄锦虞道:“袭国因内乱这时才能让步至此,若是我们这时帮了主张和平的袭国部族,他们必然会感激不尽,若是我们拒绝了,选择开战,那么袭国内部仅剩下的和平派系,必然也会改变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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