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柔凑到摊主边上,熟门熟路:“来两份乳糖真雪,一份多加些蜜红豆。”
摊主熟练地抄起一碗碎冰,一开边上的桶盖就犯了愁:“娘子,这牛乳不够了,怕是做不了两碗。”
沈辞柔没想到还能遇见这种事,商量着问:“那每份少加些牛乳行不行?”
摊主想想,无奈地摇摇头:“这恐怕不行。乳糖真雪要的就是这熬过的甜牛乳,少了一点就不是那个味道,我总不能砸自己的招牌。”
沈辞柔回头瞥了眼无忧,正想再商量商量,却听见无忧温和的声音:“那就只要一份吧。”
“一份怎么分啊?”沈辞柔看看无忧,愁得皱眉毛都不够,脸都要皱起来了,“这东西真的不好分。”
无忧看着沈辞柔这个皱脸的样子,使劲把笑吞了回去,刚想说自己不吃,就看见沈辞柔长长地出了口气,一脸沉痛地说:“一份就一份,你吃吧。我不吃了!”
无忧被沈辞柔这个舍己为人的发言打得措手不及,还想补救,沈辞柔已经付了钱。
摊主熟练地往碎冰上加上各色果干、蜜红豆,还有刮完桶底以后满满的一大勺甜牛乳,捧着碗往边上的桌子上一放:“二位慢用。”
沈辞柔还是一脸沉痛,在桌边上坐下,再不敢去看碗上缤纷的果干和粘稠的牛乳,嗅着熬制过的牛乳散发出的腻人甜香,心里泪汪汪,面上还要表现得十分大度:“你吃吧。这个特别好吃,看着可能有点腻,底下的碎冰和牛乳伴着吃起来就不腻了。要是还觉得太甜就吃上面的果干,多半是有点酸的……”
讲着讲着沈辞柔心里已经哭出了瓢泼大雨,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只低下头盯着桌上的木纹。
无忧终于忍不住了,抬袖掩着半张脸笑笑,空出的手把碗往沈辞柔那边推了推:“我不爱吃这种东西。”
“什么?”沈辞柔惊了,这天下居然还有不爱吃乳糖真雪的人。她觉得需要确定一下,于是一连串地发问,“真的吗?你真的不爱吃?是觉得太腻,还是干脆就不爱吃带冰的?不是为了让给我才不吃的吧?”
“真的。确实不爱吃。看着太甜,冰也有些太多了。”无忧有条不紊地回答,到最后一个问题时顿了顿,还是撒了个小谎,“不爱吃而已,不是谦让。”
沈辞柔竭力克制住躁动的手:“……真的不吃?”
“真的不吃。”
沈辞柔被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击败,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碎冰塞进嘴里。夜间还是有些热,她和无忧扯了这么一会儿,底下的碎冰已经有些化了,混着粘稠的牛乳和微酸的果干,满口都是冰凉酸甜的味道,入腹后仿佛散了一夜的暑气。
“真的特别好吃,不爱吃可惜了。”沈辞柔搅着乳糖真雪,混匀后又舀起一勺。
沈辞柔吃得开心,无忧坐在桌子对面看着一勺勺吃冰的女孩,习惯性地抬手支着下颌。他从没尝过沈辞柔口中仿佛绝世美味的乳糖真雪,但也不觉可惜,反而觉得看沈辞柔吃这碗碎冰比自己吃着更有趣。
看着看着,乳糖真雪被沈辞柔一勺勺吃下去一半。她觉得这么晾着无忧不太好,舔掉嘴唇上沾到的牛乳,从袖中摸出点东西:“张嘴!”
无忧刚看到沈辞柔舔去唇上牛乳,不知为何心神一乱,乍听到她的话,下意识地松了齿关。
下一瞬一个小小的东西塞进了嘴里,在他口中炸出极其刺激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乳糖真雪好像是宋朝的东西,唐人食冰还是蛮奢侈的,大概不太可能随便买到。以及七夕并不可能不宵禁,不宵禁的应该是上元。
但是架空嘛,我说了算(。)
第15章 刺驾
沈辞柔塞进无忧嘴里的是块肉干,用茱萸油、胡椒、花椒一类的辛辣调料腌制,风干后切成适宜入口的大小,外边再滚一层磨细的胡椒粉。入口一股辛辣咸香的劲儿往上窜,能一直辣到天灵盖。
尚食局也是要命的,除非上头点名要吃,否则不会往上边呈这种过于刺激的东西。无忧从没尝过这种辣,自幼的教养又不许他吐出来,硬生生吞下去以后被辣得满脸浮红,眼尾都晕开一笔,鼻尖上立即渗出细细的汗来。
对面的沈辞柔一看他这个样子就暗道要糟,卖冰品的摊子自然不会准备什么水,她急得匆忙从碗里舀起一大勺乳糖真雪递过去:“吃这个,吃这个!含在嘴里别咽下去。”
无忧被辣懵了,还没缓过来,真的含住了那一大口冰。冰受热缓缓化成带着甜牛乳味道的水,无忧缓着口中火辣辣的刺痛,看向沈辞柔时眼睛里还带着一层辣出来的水雾,瞧着雾蒙蒙的,隐约有点委屈的味道。
无忧心想,你这四舍五入就是刺驾。
沈辞柔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是单纯地被这个隐含委屈的眼神打败了,两边手指互相绕着指尖,犹豫片刻才试探着问:“……好点了吗?”
无忧想说话,口中还残存着刺痛的感觉,就只点了点头。
“你不能吃辣啊……对不起。”沈辞柔低下头,“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给你尝一下,我觉得这个肉干挺好吃的,辣了一点但是忍忍就好,习惯以后特别好吃。我不是想作弄你,就是我觉得晾着你不好,我自顾自吃……”
她的视线随着说的话移到碗里,然后卡了。
她刚刚好像……从自己碗里,用自己吃过的勺子,舀了一勺自己吃剩下的乳糖真雪塞到无忧嘴里?!
沈辞柔后知后觉地被自己的这一套操作惊了,顿觉没脸见人,把额头磕在了桌沿上,摸了摸发烫的脸颊:“那什么,给你吃冰……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听我解释!我可以解释的!”
无忧缓过来,忍住笑:“说吧。”
“就、就是刚才你看吧,你不能吃辣,辣得脸都红了,可是这边没有水,我没办法啊,不能看着你把自己辣晕过去,就只好……”沈辞柔避开乳糖真雪这个名字,双手抱头,“我不是故意的,吃都吃了就算了吧……”
无忧这才反应过来那勺解了燃眉之急的冰是从沈辞柔碗里来的,不由微微一怔。
他长这么大,都没有从父母的盘中吃过什么东西,等到天后身边之后就一直是单独吃饭,现如今突如其来被塞了一勺沈辞柔碗里的冰,他居然并不觉得厌恶。
无忧也懒得去疏通个中理由,安抚地说:“无妨,我不介意。”
沈辞柔一脸欣喜地抬头:“你真是个好人!”
……虽说听起来是夸奖的意思,但这话怎么感觉有点奇怪?
无忧忽略那一点微妙的感觉,温和地继续:“还要吃吗?”
沈辞柔看了眼被搅得乱七八糟的碗,站起来去捞无忧的袖摆:“不吃啦,再逛逛吧。到子时有烟花,那时候的烟花才叫烟花呢。”
无忧顺势站起来,被沈辞柔带着混入了人群。
距离子时还有一刻钟的时间,沈辞柔拉着无忧的袖子走走停停,买了对面具,硬把其中那个狐狸面塞给无忧。再走了一段,路过一个卖首饰的摊子时沈辞柔只是偏头随意地看了一眼,立即就停下了脚步。
她走到摊子前,拿起一对耳铛问摊主:“这个怎么卖?”
不像有门面的那些首饰铺子,摊上的都是些小东西,珠钗耳铛混在一起放,用的材料也不值钱,但沈辞柔就是喜欢手上这一对耳铛。这对耳铛用的是异形的珍珠,不够圆润也不够大,采珠的海边人是论斤卖的,但被顺着形状打磨成了两枚小星星,一晃一晃的可爱得很。
摊主笑眯眯地摇摇头:“这个不卖。”
“那放在这里是什么说法?”
“娘子要是想要,就给我一个通宝,”摊主从一旁拿起一副九连环,“然后半柱香时间内,把这个解开,这耳铛就是娘子的了。”
沈辞柔看了看九连环,明显有些犹疑,想想还是不死心:“那我能直接买吗?”
摊主还是带笑,只摇摇头。
“那算了。”沈辞柔把耳铛放回原位,转身又走到街上。
无忧本想开口说试试,跟着沈辞柔走回街上,不免有些好奇:“九连环而已,不试试?”
“什么叫而已啊。”沈辞柔一脸苦相,“我从小就不擅长九连环、鲁班锁这种东西,脑子不够好使,又没耐心背解开的口诀,时间长了就再也不玩了。给我一天都未必解得开,何况半柱香。”
“解不开也可以试试,免得留遗憾。”
“这不算什么遗憾啦,人生在世不可能所有想要的东西都能拿到手。”沈辞柔说,“我知道我一定解不开,再去试,既拿不到耳铛,还浪费时间和通宝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说法和以前学的东西截然不同,无忧的脚步顿了顿,迅速接上一步跟着沈辞柔。
沈辞柔转过头看无忧,带着些狡黠的味道:“再说,一对异形珍珠磨成的耳铛而已,我若是想要,总能在其他地方买到的。”
“也是。”无忧说,“那我下回送这个给你,算作回礼?”
不过这东西实在不值钱,无忧盘算一下,再用金玉和上贡的珍珠另做一套首饰,或者随便找个理由小小地赏沈家一些东西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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