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年了。”白画垂下头,轻声应道。
“方才若不是我护着,柯儿定不会饶你。”老太太话中毫无慈爱之意,“你且抬起头来,老实告诉我,此事同你有没有关系。”
白画手一抖,几乎要跪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奴婢当真以为是将军府的人,那小厮说的有鼻子有脸的,十分了解将军府的情况,奴婢才放心地将柠姐儿交给他们。会不会是……”
“住嘴。”老太太手中的拐杖落在地上发出闷声,“你是愈发地不稳重了,毫无证据就胡乱攀咬,还嫌府中不够乱么?”
白画慌忙跪下,“奴婢也是着急,毕竟柠姐儿今日出去,事事提了将军府,因此……”
“好了,你先退下吧,叫白苏进来。”老太太不想再听。
“是。”白画也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下。
老太太望着她出去的背影,摸着拐杖上的花纹,心中已有计较。
华灯初上,酒家阁楼外悬帜挂幌,一匹骏马在御街上飞驰奔过,扬起一阵尘土,坐在上面的少年外袍鼓了风,眉目清冷。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中穿行,越是心焦,眼中的阴寒之气越盛,若让他知晓是谁策划的此事……他乌眸染上嗜血的杀气。
他落下马鞭,朝南端的皇宫北门奔去。
“站住,你是谁,可有诏令?”看守的小兵举着长缨枪拦住他。
“不想死就让开。”白沉柯揪住他的衣领推到一旁,哑声道。
小兵被他周身气势惊得忘记反抗。
“沉柯?”他们身后走来一行人,为首的那位正是周乾。
守宫侍卫跪下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他是来找我的,你们退下吧。”
几位侍卫不敢再拦,立即让了路。
“你今日怎么这么晚还来找我啊?”周乾笑着调侃。
“太子可否调动手上的厢军借我一用。”白沉柯拱手作揖。
他和周乾自小同窗,甚少行大礼,周乾一看,收了笑容,急忙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柠柠被人绑架了,府里人手不够。”
提起那个小丫头,周乾脸色微变,不敢多做耽搁,让侍卫拿着令牌连夜寻找。
“我猜他们可能是出了城,还望太子殿下能在京郊附近的镇中一并搜查。”白沉柯站直了身子,冷静地分析道。
“人手管够,你先回府再查一查线索,莫急,我定会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沂柠小娘子。”周乾摩挲了一下袖口,心里生出一个想法,有些犹豫地问道,“不知……沉柯对枢密直学士可否有兴趣。”
白沉柯眯了眯眼,他生平最厌被人威胁。
周乾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他一个堂堂太子,只想送个官而已,送了这么些年都没送出去不说,现下他看到白沉柯那张戾气横生的脸,竟然后悔起刚刚趁火打劫之事。
“礼尚往来的道理,臣还是知道的。”白沉柯收了身上的气势,“多谢太子仗义相助,家中还有事要处理,就不多言了。”
“去吧去吧。”周乾承诺道,“别担心,我会尽全力给你找到。”
周乾之前对白沂柠也是存过几分心思的,可惜江山和美人不能兼得,而他又更倾向前者,并不想同白沉柯撕破脸,失去忠义侯府助力,今日忽闻她落了难,心里颇不是滋味,就算白沉柯不应他,为了那份少年懵懂之情,他也会出手帮忙。
第36章
马车行了一天一夜,除了吃东西时略作停顿外,一直在赶路。
白沂柠喉间发痒,就好像是夏日的蚊子在里头叮了包,想挠又挠不到。她身上温热无力,如得了伤寒热病,张了嘴想讨一杯水喝,然嗓音嘶哑,已口不能言。
“胡大哥,接连跑了两天,已经出了京城的地界,天色眼见不早了,要不今儿晚上就在此处休息一宿吧,你瞧瞧这马累的,都没力了。”说话的那个是壮汉的手下,瞧着干瘦机灵,现在住了马,举着袖口擦汗。
“也成。”胡大头扯了马缰,停下来,转身回望了一眼轿子,骂骂咧咧道,“他奶奶的,我们在外面风吹日晒,这小娘们儿坐里头倒是舒服。”
“大哥……何妈妈也不在,要不我们……”张二猥琐地眯起一双本就不大的眼,嘿嘿发笑。
“起开。”胡大头一巴掌抡过去,“大头我不应便不应,应了就做的到,你小子给我放机灵点儿,这一趟可值一年饭钱呢!”
轿子的帷幔晃了晃,白沂柠透过布帘的缝看到外面是一片树林,不远处似有瀑布落下的水声。
她背后的手动了动,垂眸握紧麻绳割开的两端,只要夜里把脚上的那一股拆了,她就能逃出去了。
这两天她不吃不喝,一直在用随手捡的那块石头割绳子。
外面马蹄声杂乱,离得又远,他们也听不出来什么。
她一心想逃出去,手上早就被石头蹭破了皮,但一点都不觉得疼,直到割断最后一点相连的部分,她居然激动得差点落下泪来。
张二在山里抓了只野兔,用烂枝树皮支起一个火架子,烤了好一会儿才散出香来。
“吃!”
轿帘忽然被掀开,白沂柠吓得往后缩了缩,胡大头厚实的手掌里握着一根粗树干,最顶上串着一块烤好的肉,白沂柠看清眼前的东西后摇了摇头。
“哼,爱吃不吃,饿死你算了。”胡大头拉下脸,转身就走。
白沂柠盯着轿门轻吁了一口气。
外面这二人确实不打算赶路了,吃了肉正是兴头上又分了酒喝。
月上枝头,说笑声渐渐静下来。
白沂柠听到他们鼾声四起,想是睡得不省人事。
她试探地扔下麻绳,强忍手臂的痛意和酸涩感,被绑了两天,甫一动,犹如撕裂一般。略扭了扭放松了一下,就开始扯弄起脚上盘根错节的那些。解得头上尽是汗了才将绳子的源头绕出来。
她猫着腰刚站起来,便觉着脑子发昏,牢牢地抓住窗上的横栏,才不至于又摔回去。她脚下虚浮无力,心里既着急又懊恼,早知道刚刚就吃一点了,也不至于头晕眼花地站不稳。
若是外面这二人醒着,定能看到轿门边的帘子被撩开一个角,探出了一颗左顾右盼的小脑袋,那双白天没精神的杏眼在月光下乌溜溜地转。
马儿似有所感,轻踢了一脚旁边的石头,又垂头嚼了嚼树下的杂草。
郊外蚊蝇十分的多,特别是离水近的地方,胡大头皱着眉挠了挠脸,嘴里叽里咕噜地不知在说什么,翻了个身,白沂柠以为他醒了,立马钻了回去,心跳得像要扑出来一般。
过了一会儿,白沂柠凝神细听,两道鼾声此起彼伏,终于鼓起勇气,再一次掀开帷幔,还能听到不远处水流湍急,回荡在幽谷中有心旷神怡之感。
白沂柠为方便行动双手拎着裙子,蹑手蹑脚地下了马车,她屏住呼吸,借着月色环顾起四周,此时她的马车停在一棵大树底下,旁边拴着他们的马。而那两位绑匪,正交叠躺在落叶堆上,睡得正香。
夏日的月光十分晃眼,依据马车车头停靠的方向,白沂柠判断后面应该就是他们来时所走的路。
她一只鞋落在了京城那间茅草屋前,现在只能单着薄袜踩在地上,径上的小石子硌得她脚心发疼。
她一边祈祷那二人睡到天亮,一边一瘸一拐地往后跑,也顾不上脚上发出的窸窣作响的声音,只想拼了命地逃离这个地方。
“大哥!快醒醒,那娘们儿跑了!”张二一把掀开帷幔,其实他刚刚并没听到什么动静,只是被蚊子叮得十分难耐,睁了眼恍惚间看到月下有一个人影,直觉大事不好,便起身去看。
“什么!”胡大头听到这话,发财梦也不做了,立马站起来,横眉竖目地冲张二喊,“你傻啊!快追啊!”
“那……那边!”张二指着后头,着急地提醒。
白沂柠跑了几步双脚发软,停下来撑着树干喘息,她隐约听到后面的脚步声,知道她已经被他们发现了,也不敢多作停留,咬紧牙关继续往前跑。
这片树林大而空旷,里里外外都是笔直的高树,并没有灌木之类的地方可以躲藏,白沂柠本想干脆爬到树上,眼见那二人越追越近,怕是还没爬上去就被发现了。
耳边的水流声愈发地清晰,她开始找起了水源,有水的地方定有石头,说不定还能躲上一阵。
她往西侧看去,那里有一处树丛,丛后是劈了一半的山石,水声应当也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白沂柠打定主意后往那边跑,到了却发现此处是个山崖,泉水经由崖口往下落,底下湖水泛着泠泠青光,只是不知深浅,这崖又颇高,指不定摔下去就没命了。
白沂柠蹲在树底下未出声,夜里光线不明朗,胡大头和张二看不真切,不知道她在那里听着他们说话。
“你个二愣子,那臭娘们儿真是往这边跑的吗?”胡大头双手叉腰,一路跑着也不见累,左右探看。
“我发誓!她确确实实往这头跑了,胡大哥莫急,我点个火就好找了。”张二说着就找起了火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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