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病了?”白沂柠蹙起柳眉,略微迟疑,一边理智告诉自己不要多打扰,一边又隐隐担心不知是不是患了什么大病。
“是呢,好些天了。”白画补充道。
终究白沂柠还是心软,“那你等一等我,我去换件衣裳。”
“好,他们轿子都在外头备好了。”
白沂柠跟着白画走到东偏门,不远处果然停了一顶不大起眼的小轿,白画上去时木阶嘎吱作响,白沂柠心里嘀咕了一句,将军府果然是节俭的,这轿子坐起来摇摇晃晃不大平稳,倒像是街上百姓租用的。
将军府和忠义侯府离的不远,即使碰上早市晚市也顶多半个时辰也便到了,今日快走了一个时辰还没到,她便有些奇怪,不知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问题,便掀了帘子想问一问。
他们此时正驶在一行幽巷中,左右并无来往行人,若不是亲眼所见,白沂柠都不知繁华京都还有如此破败的地界,陋巷尽头的墙根处长满了杂草,不知从哪儿滚来的碎石堆积成山,里面还夹杂着沾了灰的破布。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是应该去往将军府吗?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抬轿的四位轿夫皆不做声,白沂柠心中慌乱,作势就要往下跳,轿子却停了下来,隔了一墙的草屋里走出来一位白面浓妆的妇人,身上的香粉刺鼻呛人,扭着肥臀,手腕上的金镯一摇一晃,晒在日头下十分刺眼灼目。
“哎哟哟,我的小心肝儿可别摔着了。”她笑着去扶白沂柠,眼角的皱纹挤得能夹死蚊子。
纵使白沂柠再迟钝也知道她现在的处境不妙,在老太太身边这么多年的白画,竟然是个奸细,最可怕的是,并不知道身后想要害她之人是谁。
“这位夫人,你的手抓疼我了。”白沂柠挣了挣,想伺机逃跑。
妇人感觉到她的挣扎,意味深长道,“不抓紧些,小美人可就要跑了。”她回过头冲旁边的几位小厮吩咐道,“给我捆起来。”
白沂柠惊慌地大喊道,“救命!”
妇人忙捂住她的嘴,白沂柠手脚并用乱踢乱打,无奈她常年养在闺中,并没有几分力气,只是指甲尖了些,在妇人脖子上划拉出几道红痕。
妇人受了痛恼怒道,“你们怎么弄的,动作给我快点,真让她把人叫来了。”
“何妈妈何必这么劳心劳力。”草屋中又出来一个侍女模样的,跛着脚,走过来时一歪一斜,像是刚学会走路的鸭子,她绕到众人后面,掌风朝白沂柠脑后袭去。
白沂柠只觉两眼发黑,晕过去前还隐约听到何妈妈埋怨道,“你轻些,可是笔大买卖。”
“无碍无碍,我注意着分寸呢……”
所以听这话的意思,她又是要被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哥儿定会来救她的,对吧。
第35章
白沂柠醒来时不知时辰,脚腕处传来紧箍的束缚感,双手被绑在身后也不能动弹。嘴里还堵着难闻的纱布,像是好几天没清洗残留着的馊饭菜的味道,她难受地吱呜了几声,并没有人过来,扭了扭脖子,周遭十分安静,只能听到衣裳摩挲底下的干草的窸窣声。
屋子中仅有的两扇窗牖上都蒙上厚实的布帛,透不进光,只有靠近她那边的顶上有个带着铁栏的天窗隐隐露出接近黄昏的天色。
白沂柠倚着墙面试图借力站起,双腿被绑太久有些发麻,刚站起来就摔了回去。
外面的人许是听到动静,推开门走进来,看壮硕的轮廓就知道是那位何妈妈,“醒啦?我正准备来叫你呢。”
白沂柠警惕地盯着她,脑海里转过十来种逃跑的方法,但没有一样是行的通的,她往墙边缩了缩,手指不停地身后的墙根摸索,终于在干草下面摸到一粒不大不小、刚好能拿在手里的石头,不动声色地用双手包住。
“何妈妈,几时起身?”外头又进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方额厚唇,如大雄宝殿里的四大金刚,“这小娘子可真俊儿!”他是第一次见白沂柠,两眼露出淫邪的光,往前走了几步。
“你可别乱来,我是靠她赚大买卖的。”
壮汉蹲下来,伸出粗粝的手摸了一把白沂柠的脸蛋,还想再往下却被何妈妈一掌拍下,“你若是如此不知分寸,我可不找你送货了。
白沂柠银牙暗咬,嫌恶地扭过头,心中犯呕又不敢出言激怒,这种无赖,就同她继父一样,越是反抗得厉害,越是来劲。她头上发髻有些松散,落了几绺青丝在耳边,衬得她楚楚可怜。
“嘿嘿嘿,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壮汉上下打量着白沂柠笑得猥琐,“再说了,摸摸又能怎样,又不破她的身,旁人看不出来。”
“好了好了,去桌上将药给我端来。”何妈妈白了他一眼向后指道。
白沂柠看着黑乎乎一碗缓缓朝她靠近,双手抠着石头几乎渗出血来,脑子里极快地思索分析,何妈妈应当是个人牙子,瞧穿着打扮,不若七年前那个买卖侍女的婆子朴素破旧,反而是花枝招展穿金戴银,想必多是行走烟花柳巷之中,言语中又透露看重她的颜色,怕是要将自己卖给人做妾,那么这碗药定然不是害她性命的。
只要能活着……
她一定能回来的。
“何妈妈也忒好心了,还管治病呢?”壮汉递了药好奇道。
“这是哑药,怕你们在路上拿不住她。”何妈妈当着白沂柠地面就说了出来,像料定了她以后没法子说。
白沂柠呜呜低吼两声,何妈妈拿出她嘴里的白布,宽宏大量道,“快要不能说话了,就让你多说几句吧。”
没了那块粗糙干涩的布,白沂柠呼吸都顺畅了几分,定了定心神,扯谎道,“侯府待我不好,我还要多谢何妈妈带我出来,药便不必喝了,我同你们走就是,只希望何妈妈给我找的是户好人家。”
“若真如小娘子所言,我何三娘也算是做了一桩善事,”何妈妈笑道,“只不过,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药嘛……你自己乖乖地喝就不必吃苦头,若是让我兄弟喂你,下手可没个轻重了。”
白沂柠盯着那碗难闻的药突然鼻酸起来,一月前哥儿也是端着一碗药,嘴角噙笑,轻声问她,“我喂你?”
可如今,物是人非……
“我的小心肝儿怎么还哭了呢,瞧瞧这可怜的小模样。”何三娘用手绢擦了擦白沂柠脸上的泪,随后托起她的下巴,将药都灌了进去。
白沂柠闭上眼睛,口中苦涩及不上心里的惊慌和害怕,她想,若是哪一天她当真守不住自己了,又当如何。
手指紧攒着那块石头,似有划破的灼痛,她猛地睁开眼,不,她不能如此消极下去,她要打起精神,定能逃出去的。
药效发作,白沂柠咳了几声,嘴唇也苍白起来。
“你们早些启程吧,还有好些路要赶。”何三娘扶着白沂柠站起来,走到门口,又停下来指着壮汉的鼻尖沉声警告了一番,“你别动什么歪心思,若是这笔买卖被你搞砸了,我何三娘也不是吃素的。”
“何妈妈何必同小的计较呢,你还不了解小的么,就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壮汉嬉皮笑脸地推了推何三娘的手指,轻浮道。
乘着二人一来一往唇枪舌战,白沂柠裙中左脚踩着右脚,小心脱了一只绣鞋下来。她今日所穿的旋裙够长,款款落在地上,动作略大些也看不大出来。
“也是,你家老的老小的小,娘们儿还是个厉害的,谅你也不敢将饭碗丢了。”何三娘理了理手绢儿,“上车吧。”
马车停在草屋门口,白沂柠拖着鞋子往地上一个小草垛不动声色地挪了挪,随后赤着脚利落地上了车,旁人毫无察觉她留下的线索。
白沂柠坐在车中,看着来回摇摆的帷布几欲再次落泪。
七岁前她以为就要被打死在继父的棍下了,结果上天不忍她受苦,将她送进白府,过了忐忑七年,日子刚好了些,又遇上了人牙子,这次又不知会被卖到哪里。
她想哥儿了……
***
日薄西山,街市中已趋于寂静,多数人辛劳一天,就盼着夜里吃上一口好酒好饭,原是最放松惬意的时段,然而在白府内是截然不同的紧张低迷。
前厅跪了一排下人,垂着头默不作声。
玉桂匍匐着跪走过去,抱住他的腿,“哥儿现在还是找柠姐儿紧要,再打下去,白芍姑娘怕是性命不保啊。”他心里对白芍存着情谊,冒死求饶道,“白芍姑娘伺候姐儿尽心尽力,若姐儿回来看到白芍姑娘不在了,怕也会伤心啊。”
白沉柯乌眸冷冽,一脚将他踹开,“备马。”
同样着急的老太太站了起来,手杵着拐杖,走得摇摇晃晃,“要不再等等?人也派出去了,总归会有结果。”
“我亲自去寻。”白沉柯头也不会地大步往外走。
老太太遣散众人前叮嘱了一句,“若你们有家人在外头的,都帮忙寻一寻,府内定有重赏。”
下人们不敢多做停留,老太太回头喊住白画,淡声道,“你随我来。”
走到内院后,老太太语气微冷,“你跟了我几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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