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心中早有建设,听到这个答案, 綦烨昭脑中还是嗡的一声, 眼前一片漆黑。他子嗣艰难,到如今也不过这么一根独苗儿, 小小幼童碰上凶险的出花,怎么看都算不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结果。
刘御医要考虑的更多:“陛下龙体贵重,又有太后年事已高, 最近凤体欠安,臣请陛下将大皇子挪出皇宫,派遣太医往皇庄中照料, 等大皇子痊愈之后再回宫不迟。”
他全然不敢看皇帝的脸色,一股脑儿把该说的都说了:“另坤和宫也需闭宫用药,至少观察一个月的时间,确定再无他人染病后方可正常行走。”
都是应有之意,都是合情合理,綦烨昭心如刀割,理智却始终让他绷紧了弦,艰难的点了点头:“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刘御医逃出生天自去安排不提,綦烨昭挥退伺候的人,连林公公也不愿带着,一个人浑浑噩噩的在红墙朱瓦间漫无目的的走。夏日的太阳光白生生的,烤的空气都泛起热浪,他的心却像冻在了千年寒冰里。也不知走了多久,等他累的停下来时,才发现自己到了长乐宫的门口。
既是来了,便进去歇歇。止了下人通报,脚步沉重的踏进重重庭院,悄无声息的站在熟悉的位置——窗棂一侧是听墙角最好的去处。他也不知想要听到些什么,只觉得能听一听陆清浅的心里话,他约莫就能好受一些。
大皇子见喜的消息并没有瞒住,屋子里闹哄哄的,也不知主仆几个在争执些什么。金橘的声音带着哭腔:“奴婢拦不住您,可您也拦不着我,您要是非得去,奴婢自有办法跟了去的。”
陆清浅哭笑不得的安抚:“一来不见得是我去,二来我是出过花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有太医在,也不用我亲手端屎端尿吧,权当我去皇庄玩儿几天松快松快呗?”
昭妃要去皇庄?皇帝陛下努力转动迟钝的脑子,总算翻出来一条规矩,若是皇子见喜需要出宫的,必派遣宫妃跟随照料。一般去的都是亲生母妃,也可由出过花的低位嫔妃代替。
按说陆清浅位分仅在皇后之下,宠爱更是冠绝后宫,这事儿怎么都轮不到她头上。可将这些个老的老病的病的妃嫔数上一圈,这差使落在她头上——似乎也并非没这个可能。
一直没吭声的香橙显然是不服气的:“皇后娘娘都没下懿旨呢,您何必这会儿就张罗?再说了,即使要去,除了宁婕妤外谁人不能去?难不成别人就金贵,您就可以随意使唤么?”
“可是去了是要做正经事,要照顾大皇子,还要能镇得住场子啊。”陆清浅无奈:“安贵嫔韩贵人性子软,万一太医偷奸耍滑,她们可一点儿辙都没有。武贵嫔虽是泼辣些,却不见得会对这孩子上心。”
“那也还有丽修媛嘛。”金橘吸着鼻子反驳。
“所以去的人不是我就是她啊。”昭妃娘娘轻笑着解释:“我是出过花的,她却不见得出过。总不能因为我位分高,就强压着非得她去吧。”
“见喜——可不是什么风寒咳嗽啊。”陆清浅轻声叹道:“莫说是个孩子,便是大人,但凡心里没个底儿,光是自个儿吓自个儿都要去了半条命,又谈何照顾别人呢?”
綦烨昭突然羞愧了。所有人都还在恐慌,还在想着自保的时候,唯独他的缓缓已经做好了积极应对一切的打算。她的聪慧谋算和顾全大局从未因地位更迭而失去,只是安静的蛰伏起来,若有需要,必定能在第一时间给他最坚定的支持和帮助。
心中涌起的勇气和豪情将沮丧无助统统压下,他推门进屋,无视桌上地上凌乱的衣裳物件儿,将正准备上前行礼陆清浅拉近怀里紧紧抱住。
“您这是……”陆清浅仿佛被吓了一跳,本能的轻轻拍他背脊:“您别担心,大皇子得您庇护,必定是吉人天相有惊无险。”
“嗯。”綦烨昭闷闷的应了一声,依旧不愿放开她。
“那就歇一会儿吧。”陆清浅柔声劝他:“知道您累坏了,妾给您沏茶好不好?”
綦烨昭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终于慢慢回暖,渐渐滋生出清甜的味道来。陆清浅扶他在桌边坐下,取了花茶放进水晶杯里,热水灌注之下,一朵娇艳硕大的金菊花缓缓绽放。
“这是我去岁亲手种的金菊晒的,数量不多,我且舍不得喝呢。”她一边忙活一边闲话:“可惜今年却是没来得及种一些,明年可得让花房给我张罗着。”
一大把冰糖融进去,又打来凉水将茶退热,最后丢上两个冰块。陆清浅将水晶杯端到他面前,还不忘多嘱咐两句:“按说您刚从热地里来,我是不敢给您喝冰的,不过这正夏天的用菊花茶,不加冰总觉得差了点儿味道。您可记得慢慢喝,别一气儿灌下去。”
甜丝丝的花香沁入心脾,綦烨昭小啜了两口,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再看一眼被金橘香橙扫到一边的箱笼,他并不掩饰自己听墙角的“罪行”,认真与陆清浅商量:“朕回去让人查一查丽修媛的脉案,若是她小时候没见喜,这回去皇庄只怕就得劳烦你了。”
金橘脸色一变,几乎要哭出来,陆清浅却是毫不意外的点头:“妾心里有数儿。”
皇子出宫可不止是派辆马车把人送走,另有各处安抚和布置,需要皇帝做决定的事儿不知凡几。綦烨昭既是满血复活,也不在长乐宫里逗留,只将陆清浅一罐子菊花茶都搜刮走,气的昭妃娘娘差点儿没拧下他一块胳膊肉来。
他心思是清明了,人却是小气的,尤其是看过陆清浅的应对,不免想知道其他几位宫妃作何打算。皇帝一声令下,自有暗卫搜集各处情报,各宫里的情形没一会儿便呈在了陛下案头。
永安宫永寿宫几位多是担忧惊惧,生怕天花在后宫泛滥,唯独宁婕妤与安贵嫔记挂着大皇子的病情,暗自求佛祷告,却是谁都没想到要出宫照料皇子这一出。
綦烨昭微微一哂不置可否,总归并非是亲生亲养的,没感情也在情理之中。再看下一份,却并不是坤和宫来的,而是不知哪个暗卫听错了吩咐,竟是把延寿宫给查了。
太后娘娘一则关心皇上安危,二则怕延寿宫里沾染疫病,这都是无可厚非,可想借着这个机会将昭妃遣出去,甚至还与皇后私底下来往,就让綦烨昭忍不住心中发凉了。
他一直是觉得太后对陆清浅极喜爱极关照的,从未料到过会有一天,太后因他对陆氏宠爱,就要刻意打压了昭妃,不许她在皇帝心中占据重要地位。
是,史上不乏被奸妃左右了头脑的昏君,可谁又规定想当个贤明君主就必须无情?綦烨昭自认为不是个蠢人,若是陆清浅当真是个奸佞,他定会第一时间疏远贬斥了她。可昭妃所思所想桩桩件件,有哪样不合规矩?有哪样不是让他受益匪浅?
才被昭妃的贤惠温柔感动,綦烨昭看着密折不知多憋屈。若不是做这般打算的人是自己亲妈,只怕他分分钟能找茬儿下谕旨训斥,连带降位分罚抄经一样不能少。
而这满腔怒火在看到坤和宫的条子时达到了顶峰。他知道苏月婉不顶事,尤其大皇子一直在她宫中,她恐慌甚至口不择言都能原谅。可她在接了延寿宫的消息后,第一时间竟是想着买通太医给陆清浅扣个照顾不周的罪名,将大皇子的死——她全然没想过綦堃硕能活着回来——统统栽在昭妃身上。
昭妃主动请愿和被算计着去且是两说,如若今日没有心血来潮听墙角查动静,如若真让太后和皇后算计个正着,只怕等昭妃回宫,这圣宠恩典也就到头不说,少不得还要承担罪责,甚至连累了忠心耿耿的陆家。
“好一个狠辣的皇后,真是朕的好表姐。”他咬着牙低声咒骂:“朕爱你敬你,给你高位尊称,换来的就是你这般回报?”
第48章 牵连(二合一)
他到底是要脸面的, 不能明旨说皇后不贤,暗地里却有的是法子折腾人。一道口谕送进坤和宫, 苏月婉的“祈福”便成了“跪经”,白天跪足四个时辰, 夜里还要捡上两个时辰的佛豆, 三餐只有青菜豆腐不说, 连穿衣梳洗都不许宫女近身伺候, 务必要至纯至朴,亲力亲为。
众人只当这是皇后对大皇子照顾不周, 皇帝心急之下的迁怒, 连陆清浅都不明白其中内情。且她也无暇顾及这些琐事——盖因太医院查过脉案,确认周丽贞并未出过花, 跟着綦堃硕去皇庄的人选便直接定在了她头上。
太后娘娘目的达成, 刻意招了陆清浅吩咐一番, 又拉着她的手叹道:“哀家舍不得你,可陛下就这么一个皇儿, 不得不让你劳累这一趟。你向来是福运深厚的, 哀家将硕儿托付给你, 你一定护着他平安回来。”
彼时綦烨昭就坐在一旁,看母后说的情真意切,脑子里却飞快的转动。他并不想对太后恶意揣测,可他也是从各种斗争中脱颖而出的,如何听不明白太后的话里处处是陷阱?
硕儿真能平安回来还好说,若是有个万一——岂不是落定了昭妃没有照料妥当, 或是故意不庇护这个孩子的罪责?
刘御医话里话外说的明白,大皇子今年不过四岁,能熬过出花的胜算并不大。再加上一路颠簸舟车劳顿,皇庄里的下人总不如宫里精心,还有孩子心中存了惧意,不愿配合治疗——最后治愈的可能性,只怕还要再打上两个对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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