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潇洒一挥手,“下去吧,你也陪我白晒了半日,去找来福领个红包压压惊。”
朱嗣炯好笑又好气,弹了儿子脑门一下,“小子,你倒是个心软的,走吧,看太后什么章程。”
睿儿揉揉额头,嬉皮笑脸跟着他爹身后,再次到太后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孙儿给皇祖母请罪。”
太后揽着朱祁从,半靠在塌上呼哧呼哧直喘气,一看就气得不轻。
她讥笑道,“哀家可当不起你跪,你能有什么罪?”
睿儿麻利起身,眨眨眼睛不明所以道,“是啊,孙儿也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罪,为何皇祖母叫来孙儿,不问青红皂白就让孙儿出去跪着。”
太后气得嘴唇直抖,“谁叫你起来的?”
“不是皇祖母说当不起孙儿跪吗?”睿儿吃惊地张大嘴,委委屈屈地看了他爹一眼,磨蹭着要跪不跪。
“好了,过来站着!”朱嗣炯沉声说,“母后,到底怎么回事?”
太后搂着朱祁从开始抹眼泪,“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的好儿子,竟然放狗咬从儿,小小年纪心肠竟然如此歹毒,也不知是和谁学的!”
“您不必含沙射影指责母后!”睿儿大声说道,“我做的我认,没做的我才不认,我没放狗咬他,是他自己艳羡,非要我送他一条。我把所有狗都送来让他挑,怎么反倒成我的错了?”
太后指着他对朱嗣炯说,“你也不管管,他就这样和哀家说话?一点也不像个皇子的样子!”
“母后这话不对,他不像谁像?”万碧挑帘进来,冷笑道,“儿臣请问母后,您说他放狗咬人,可有证据?”
太后气哼哼道,“这小子一肚子坏水,一进宫门就打开狗笼,那狗冲着从儿就扑了过来,不是他使坏是什么?”
第89章 捣蛋鬼皇长子
一肚子坏水,这样的话对小孩子来说太重了!
睿儿小脸涨得通红, 拼命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倔着脖子反驳说,“是朱祁从说要挑一条活泼的,我才放猎犬出来跑跑, 怎么又成我的错了?”
“那狗离他八丈远, 中间隔着无数宫女太监, 咬得着他才是见鬼!他自己吓得摔倒, 凭什么算我头上!”
太后喝道,“你就不应该把狗送来,明知道你弟弟身子弱胆子小,你还拿狗吓他,就凭这一条,罚你也是应当的!”
万碧一听这话,心头火起,正要替儿子说话, 但听睿儿说道, “皇祖母好生偏心,要看狗的是他, 我不给他看,你要骂我自私,我给他看,你又骂我吓他,左右我就不合您的心意, 既如此,您就把您的宝贝蛋看好,别让他再来缠我!”
太后这个气啊,无论自己说什么,他总有一番道理等着,最为气恼的是,自己竟然还说不过他!
她想要朱嗣炯替她出气,却看见儿子一脸赞赏地看着朱祁睿,大有朕心甚慰的意思。
她想要发作万碧,却见万碧好整以暇看着她,俨然是就等你开口的样子。
无法,太后只能自己上阵,“身为兄长,就该让着弟弟,有什么好东西就该让弟弟先挑,受点子委屈又算什么?”
朱嗣炯终忍不住说,“母后,睿儿并无过错,你一股脑全怪他身上的确有失偏颇!而且,睿儿是嫡长,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除了朕、皇后、母后,天下最尊贵的就是他,绝没有令他让着别人的道理!”
太后哑然,半晌才狠狠道,“都给哀家出去,看见你们就心烦。”
万碧霍地起身,拉着睿儿就走,“既然母后不爱见咱们,咱们就少来寿康宫,没的招人嫌弃。”
朱嗣炯自然随之而去。
太后又气又恼,又心疼怀中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从儿啊,他若再敢欺负你,皇祖母替你罚他!”
朱祁从低着头,瘦小的身子不安地动了下。
太后开始数落皇上皇后的不孝,继而告诫朱祁从不要太相信王贵嫔,要亲厚内阁权臣,笼络宗亲长辈,唠唠叨叨说个不停。
这些话都听出茧子来了,朱祁从随口应着,两眼出神地望着晃动的珠帘。
直到天色将晚,寿康宫的太监们才把猎犬赶进笼子,但是数了数,不对啊!
怎么个不对?
那狗身上都标着号,从壹到玖,理应有九条才对,可笼子里就八条,少了一条“肆”。
这下可着了急,一来那是大殿下的爱犬不能丢,二来哪天蹿出来吓到太后就麻烦了。
他们从寿康宫找到御花园,再找到昭阳殿,除了凤仪宫和太阙宫不敢进,内宫各处都找了,把这群人累得直不起腰来,纷纷怨恨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朱祁从。
你说你没事要大殿下的猎犬干什么,真是没事找事。
寿康宫人仰马翻,找狗找到半夜,朱祁睿躲在被窝里笑到半夜。
哪里有什么“肆”,一共就八条狗,他故意跳过“肆”写“伍”,就是要让人误以为有九条狗。
没错,他就是故意没关好笼子!
找“肆”,哼,找死去吧!
这群猎犬是杨叔特地从西北送来的,自己当宝贝似地养,好不容易训练出来,正准备在猎场上大显身手,那朱祁从就要捡现成的,真是脸大!
太后还一脸理所当然让那个怂包挑,说好东西就要让给弟弟。
凭什么?他算哪门子弟弟!
朱祁睿揉揉发酸的膝盖,又想起太后对母后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样子,他咬咬牙,凤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看我怎么收拾你!”
寿康宫的人找了好几天,仍旧没那条狗的踪迹,各自都有差事,谁也不能天天没事干,光找狗玩,便说狗儿跑出宫,怎么也寻不到。
大殿下是个好性的,发通脾气也就算了。
但太后非说宫里有狗叫,大半夜不睡觉叫人去抓狗。
一天两天还行,接连半个月的折腾,别说伺候的人,就连太后自己都受不了。
她上了年纪又休息不好,眼见没了精神头,说话走路又开始哆嗦。
万碧听说,一猜就是儿子的手笔,训了一顿让他收敛点,将心思用在读书上。
朱祁睿垂头丧气出来,吩咐来福,“把善口技的那人叫回来吧,赏他一荷包金瓜子,难为他蹲了这么久墙角。唉,母后就是心太软,再吓几日,保管太后爬不起床!”
来福不敢说主子们的事,只赔笑道,“方先生今日要来讲学,殿下不如早些去的好。”
朱祁睿想了想,方恍然大悟,“哦,就是那个方小儒?”
方先生的父亲是当今大儒,因其名望太高,是以说到方先生,都叫他方小儒,本名反而无人提起。
方家一直备受清流推崇,从来是远离朝堂,朱嗣炯亲临方家数次,才把方小儒请来,但方小儒说了,授课可以,不要授官,若给他官职,他马上拍屁股走人。
朱嗣炯当即同意,有这层师徒关系就足够了,他要的是清流对儿子的支持!
但朱祁睿不明白他爹的心思,满心想着怎么捉弄老学究,双目放着贼亮的光,撒开腿就往文华殿跑。
对这个儿子,万碧很是头疼,打小调皮捣蛋,堂堂皇长子,上树掏鸟窝,下湖捉鱼虾,吓得一帮太监侍卫成天提心吊胆跟在他屁股后面。
他怎么就不能像含山一样乖巧听话?
想到女儿,万碧脸色顿时柔和几分,“小雅,半天没见含山,人呢?”
小雅端来一盘水灵灵的葡萄放在皇后面前,“又去找永嘉了,一天去三趟,也不知那里有什么好,奴婢简直怀疑林嫔给公主下迷魂药了!”
“她俩年纪相仿,永嘉又是个性子好的,难得能玩到一块去,你可别多嘴和她说什么,大人的事是大人的事,别牵扯小孩子。”
“瞧您说得,奴婢就那么没器量?”
“好好好,是本宫说错了还不成?把那套金累丝嵌宝头面找出来,你再挑两匹云锦,一并给永嘉送去。”
“您对她也太好了些,一年四季吃的用的赏赐不断,时不时打发李重生去请平安脉,比亲闺女也差不了多少,林嫔简直是当了个便宜娘!”小雅发了几句牢骚,仍旧带人捧着东西去了。
万碧笑笑,并没把心中打算说出来,她对永嘉好,一来是真可怜永嘉没人疼,太后年迈,仅有的精力全放在朱祁从身上,无形中就忽视了永嘉。
而林嫔,万碧冷眼旁观多年,这位不过是将永嘉当成博取太后庇护的工具而已,见太后对永嘉不上心,林嫔也淡了下来。
二来嘛,永嘉和朱祁从是亲姐弟,来往较旁人亲密。万碧吃不准王贵嫔什么时候拿朱祁从生事,只能暗暗防备着,若是自己和永嘉关系亲密,也许能从她身上发现点什么。
万碧不由自嘲,自己竟会对一个小孩子起利用的心思,真是悲哀!
不多时小雅就回来了,见她心情不畅,便提议道,“那个学问极大的方先生今日来给大殿下授课,娘娘不若去看看,皇上好不容易把人请来,别让大殿下再给气跑喽。”
万碧想到自家儿子,叹一声,起身去往文华殿。
出乎意料,文华殿静悄悄的,鸦没雀静,伺候笔墨的太监说,方先生带着大殿下和陪读的公子去了御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