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木碗碰撞带铁栅栏发出的声音。
“吃饭了。”按时辰送饭的小厮提醒道。
好半天,书生才磨磨蹭蹭游过来,他身上的铁链重,不可避免地喝下几口臭水。
他连手都没法伸出来,只能像狗一样掸着脖子,脑袋拼命往木碗里凑,费尽力气,也吃不了几口热饭。
“呵!”一声冷嘲响起。
书生动作一僵,他缓缓抬头,就见小厮慢慢抬起头来。
“谷卿闵,你也有今天?”再是压低了嗓音,仍旧改变不了天生绵软的音色。
谷卿闵眼瞳骤然一缩,喉结滑动,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名字:“姜,宓!”
小厮走出来站到火光下,白嫩的面容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
她居高临下俯视谷卿闵:“狗东西,从前不过是戏耍你玩罢了,端的是看你究竟想干什么。”
羞辱来的猝不及防,谷卿闵脸涨成猪肝色。
姜宓勾起嘴角,眉目间柔柔弱弱的,堪比风雨就能肆凌的小白花。
但她说出话,却像是尖刀,专往人心窝子里扎:“你若识趣,将那东西还我,兴许我还能劝殷大人给你留个全尸。”
谷卿闵喘着粗气,表情怨毒:“贱人,你做梦!”
姜宓不屑嗤笑,她蹲下身,点漆黑瞳映着昏暗的水牢,黑浚浚的深不见底。
她语气极轻:“你利用我,想达成刺杀商家兄弟的目的,搏得清流义士的美名,好迎娶当朝大儒之女。”
“谷卿闵,踩着我这个弱女子的尸骨平步青云,你还是个人么?”姜宓质问。
这话一落,谷卿闵睁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你……你休得污蔑我。”他道。
她蔑视他:“我不耻你。”
“你懂什么?”遮羞布被扯下来,谷卿闵恼羞成怒,“商殷一手遮天,独揽朝政,明辅政实则想篡位,这等不忠不义之徒,人人得而诛之。”
“我是为大义、为天下、为百姓!”
谷卿闵挺起胸膛,说的大义凛然,仿佛自己真是个心系天下的勇士。
“与我何干?”姜宓冷冷地泼他一盆冰水。
谷卿闵舔了舔干唇,热血沸腾:“怎么和你没关系?阿宓,你是商家兄弟身边人,你若大义灭亲,定能名垂千史,成为巾帼女英雄。”
姜宓笑了,就是死而复生,她也从没想过要弄死商家兄弟。
她太清楚自己的斤两,也更明白商殷的能耐。
她道:“说的再好听,也掩盖不了你谷卿闵利用我,给自己博前程迎贵女,日后出朝入仕,从此扶摇直上,前程似锦。”
上辈子的谷卿闵,便是如此,最后在大儒的帮助下,天下读书人尽归心,很长一段时间同商殷分庭抗均。
后来商殷不耐了,索性起兵造反,谋朝篡位当了新帝。
这小人又率先投诚,一如既往做着大官,享受着荣华富贵。
想起上辈子的事,姜宓就不忿、愤懑。
她摸出金簪,对准谷卿闵:“东西在哪?”
所有的谋划都被猜中了,谷卿闵索性也不装了。
他往铁栅栏面前挣扎,更靠近姜宓,语带浓烈恶意的道:“待我出去,那私密之物,我不仅会宣扬的满京城皆知,我还会特别送到你夫君面前,让他看看你从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浪荡货色。”
只见姜宓冷笑一声,手头金簪往前一送,果断而有力地刺进了谷卿闵左肩。
那位置,竟是和她左肩的伤口一模一样。
第6章 我家殷大人(修)
谷卿闵闷哼一声:“贱人!”
姜宓眉尾眼梢尽是凛然,此时她的手段哪里还有菟丝花般的娇弱,仿佛换了个人,利爪弹出,若是小视她,必定被挠的一身伤。
姜宓扭了下金簪才慢条斯理地抽出,粘稠的鲜血顺着尖锐末端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我再问你一次,东西在哪?”她仍旧细声细气的,好似刚才刺的不是人,而是绣的花。
谷卿闵喘息几声,身上的疼痛让他盯着姜宓的目光,越发阴毒。
“贱人,敢如此对我,你等着死吧!”他道。
姜宓擦干净金簪,翘起小指插回发髻间,随后谷卿闵就见她指间出现一枚甚是眼熟的兰花玉佩。
“听闻大儒莫家的家徽,是株并蒂兰花,每个莫家嫡出子弟出生时,都会有一枚并蒂白玉兰花佩,若是姑娘,兰花就会有花萼。”
她将玉佩迎着光,转头去看谷卿闵。
“这是莫家嫡长女莫如意的兰花佩吧?”姜宓摸着玉佩背面小小的“如意”二字。
她翘起嘴角,甜腻腻的道:“我若跟人说,你谷卿闵为讨我欢心,特送我此佩,你说莫如意还会不会属意你?你的老师莫大儒还愿不愿意意把女儿嫁给你?”
这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戳中谷卿闵的软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死到临头,谷卿闵还嘴硬。
姜宓起身,居高临下俯视他:“那咱们就玉石俱焚,用我名声换你谷卿闵一辈子前程,这买卖划算!”
话罢,她也不多费唇舌,转身欲走。
一步,两步,三步……
“姜宓!”谷卿闵率先开口。
闻言,走出三步的姜宓轻勾嘴角,暗影之中,点漆黑瞳生辉盈亮。
她没有回头,听谷卿闵说:“交换,我拿你的定情信物交换玉佩。”
姜宓缓缓回身,她上半身都覆盖在黑暗之中,谷卿闵并不能看清她的表情。
“我反悔了。”她轻声说着,恍如洁白翎羽飘落湖泊,“就在刚才,我忽然更想看到你身败名裂的下场。”
谷卿闵呼吸一窒,脸色青青白白,好半天才莫名其妙道:“阿宓,你变了。”
两辈子的委屈和怒意,虬结着轰隆涌上来,像滔天洪涝一般。
姜宓快步近前,一脚踹翻木碗。
她连牢饭也不给他吃!
“哼,”她接连冷笑,“莫不然我乖乖躺着让你利用,成为你平步青云的踏脚石,尔后还情深似海地把心挖出来给你,这才叫没变?”
谷卿闵愣了下,他虽不曾这样想过,但所作所为确是这样以为的。
如今既知后事,姜宓一眼就看出这狗男人恶心的黑心肠。
她被膈应的厉害,不想再看见这个狗男人。
遂道:“五日,我只给你五日功夫,五日后我没拿到信物,我就让全京城都晓得,你谷卿闵用莫如意的家徽玉佩朝我献殷勤。”
她说的决绝,半点都不给谷卿闵转圜的余地。
“不成,你得先让商殷放了我。”谷卿闵有些急了。
提及此,姜宓幸灾乐祸地扬起眉梢:“三日重刑,滋味会一日好过一日。”
她也不担心谷卿闵反悔,眼瞅时辰差不多,赶紧提起食盒,低头准备离开。
但才走没两步,冷不丁她余光瞥见私牢某处暗门阴影中,玄色的披风袍摆一闪而逝。
姜宓脚步一顿,她回身看着谷卿闵,表情充满诚挚——
“谷卿闵,你这样的人,连殷大人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了,我夫君商珥也好过你千百倍,有珠玉在前,你还当真以为我会多看你一眼?”
嘲讽的语气,让谷卿闵脸上火辣辣的:“姜宓,你……”
姜宓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飞快又道:“我早看出你居心叵测,假意虚以委蛇,就等着你自投罗网,戳穿你这副伪善面孔。”
“我姜宓这辈子,生是商家的人,死也是商家的鬼,”她忠心昭昭,说的热泪盈眶,“我夫君再病弱,对我也是疼爱有加,再说我小叔子,堂堂大夏第一辅政权臣,为君为民,他的抱负岂是尔等小人可以理解的?”
谷卿闵又恨又怒,他几乎咬碎牙齿:“商殷那种谋朝篡位的狗官,他也配为君为民,你……”
“闭嘴!”姜宓喝了声,细软的嗓音凌厉起来,倒真有一番威仪,“不准你污蔑我家殷大人!”
她这样维护商殷,拳拳之情,把自个都给感动了。
谷卿闵表情,像是被塞了一嘴的五谷轮回之物般,很是一言难尽。
他在姜宓眼里,看到崇拜,看到狂热,看到飞蛾扑火的热情,简直是……
有病!
姜宓扬起下颌,轻蔑道:“在我眼里,你连跟殷大人提鞋都不配。”
她说完这话,暗自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琢磨着差不多了,躲暗处的人应该都听到了,适才提着食盒施施然离去。
黑幽幽的私牢里重新安静下来,须臾,暗门打开,从暗影中踏出一双玄面锦缎金线勾勒祥云海纹的皂靴。
长随方圆一脸牙酸的表情:“大人,大夫人真那么想的?合着咱们都误会她了?”
商殷没有说话,只看着姜宓离开的方向,火光从头顶投射下来,阴影就覆盖住了他的脸。
方圆轻咳两声:“大人,那谷生还未开口。”
许久,商殷应了声,只淡淡的道:“继续拷问。”
方圆点头,接着就听商殷疑惑道:“我为君为民了?我为何不知?”
方圆一噎,差点咬着自个舌头。
商殷勾了勾嘴角,很多人骂他谋朝篡位一手遮天,挟天子令朝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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