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就见,左肩还在不断流血的姜宓,眼泪水哗啦啦地流,不一会,眼泪水比血还流得多。
商殷太阳穴突突的疼,眉心浮起烦躁和不耐。
“闭嘴。”他喝道。
诶?
姜宓立马噤声,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小脸雪白,还带着茫然。
商殷薄唇微抿,不悦显而易见。
姜宓最怕他抿唇,一般这个时候,就代表他心绪很不好,过去总要弄死几个人来消气。
她抖了下,不敢哭了,可心里反而更委屈幽怨。
“嗝!”她没憋住,响亮地打了个哭嗝。
长随方圆和侍卫们齐齐低下头:“……”
商殷揉了揉眉心,下一刻略弯腰手一扬。
“噗”的轻响,一道细细的血线,伴随金簪飙飞出去。
“啊!”姜宓痛呼出声,心头震骇。
狗暴君,终于忍不住了吧?暴露杀心,这要动手杀她了?
“我就知道,我我我就……”姜宓哭喊起来。
再是哭,她的嗓音也是软绵绵的,舌头又怂地撸不直,说是哭,不如说是撒娇更恰当。
商殷没解释,屈指轻弹,一豌豆大小的赤色药丸精准地堵在姜宓伤口处。
药丸遇血即化,药性弥散,顷刻就止住了血。
长随方圆见赤色药丸用在姜宓身上,顿睁大了眼睛,一脸震惊。
姜宓后知后觉,等她反应过来,比对字迹的侍卫已经回来了。
侍卫道:“大人,笔迹不符,三封书信皆不是出自大夫人之手。”
姜宓心落回了原位,她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被侍卫按住的谷卿闵,又低下了头,乖顺安份的研究肩上的伤。
商殷凝神,飞快看过侍卫手里的两份笔迹。
确实不一样,一个是秀美的簪花小楷,一个是洒脱的瘦金体,就是笔画勾勒,那风骨也是大为不同。
谷卿闵试图站起来:“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情信就是她写的!”
姜宓没有说话,她偏头望着谷卿闵,点漆眼瞳黑浚浚的。
“我不会簪花小楷。”她依旧如此说。
“上笔墨。”商殷道。
是以,姜宓被人搀扶起来,当着两人的面,摇摇晃晃地用簪花小楷和瘦金体同时书下一行字。
瘦金体写的娴熟自如,可见是时常练着的,而簪花小楷则生涩凝滞,笔力不及书信上的深厚。
事实摆在面前,堂堂大夏第一辅政重臣也走眼了。
原本以为能轻而易举给胞兄商珥一个交代,却不曾料到便是既知真相,也逮不住这心机兔子的尾巴。
他看着姜宓冷哼一声,说出对谷卿闵的处置:“押下去关进水牢,严刑三日,再送刑部候审。”
话罢,他一掀披风,旋身离去,并丢下一句:“商姜氏,这世上从没有本官找不到的证据。”
姜宓心头一凉,目送商殷走出房间,不自觉捏紧了手。
“最毒妇人心,姜宓你好得很!”谷卿闵扑过来,恶狠狠地盯着她,像一头被激怒、被背叛的疯狗。
“贱人,你敢这样对我?”谷卿闵喘着粗气,眼睛都红了。
姜宓上下打量谷卿闵,轻声道:“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和条狗没区别,多狼狈。”
这话,火辣辣的,让谷卿闵怒火中烧:“你……你……”
“我怎么样?”姜宓走近几步,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说,“谷卿闵,这辈子你休想再害到我,绝不给你任何机会!”
谷卿闵喘着粗气,阴狠又恶毒的说:“姜宓,你莫不是忘了当年亲手送我的定情之物?”
听闻这话,姜宓眼瞳骤然紧缩。
定情之物?她当年送过什么?
谷卿闵怀揣恶意,俯身凑到姜宓耳边一字一句地道:“你说,我若将那等私密的东西送到你夫君面前,他会不会被气死,嗯?”
“你……”姜宓咬牙切齿,眼底娇弱逐渐转为不可动摇的坚定。
她一字一顿否认道,“我从来没送过你任何私密之物!”
谷卿闵被侍卫拖下去,但他目光一直盯着姜宓,宛如毒蛇。
姜宓不示弱,挺着背脊,大大方方地回视谷卿闵。
谷卿闵被拉下去后,她来不及收回视线,恰和站在门外阼阶的商殷对上。
似乎,他都听到了。
姜宓脸色一变,左肩又冷又疼,像有针在往里钻。
她定了定神,勉强撑着,咬牙暗想,即便有又如何,这一回她定然不会让谷卿闵再坏她一辈子!
第4章 昨晚做了错事(修)
时值晚夏,夜间少了暑气,多了几分凉意。
白玉阼阶上,商殷头剧烈地疼起来,今个一整天太阳穴都在阴阴抽疼,这会夜风一吹,便痛的更厉害了。
长随方圆关切问:“大人,可是需要大夫?”
商殷摆手,揉捏眉心,一抬眼就撞上了姜宓惊惧至极的视线。
她胆颤心惊的,当他是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商殷听着谷卿闵的支言片语,吩咐道:“吩咐下去,务必找出两人苟且的真凭实据。”
方圆应下,很是不解:“大人,既是要证据,何不拟一些便是?此等事不宜大张旗鼓。”
商殷负手下阼阶,暗色的黑夜中,玄色披风翻飞不休:“好歹是长嫂……”
语气里,是寒凉寡情的嘲弄和晒意。
方圆眼神闪了闪,回头看了眼灯火晕黄的房间里,依稀还能看到姜宓单薄的身影。
他叹息一声,顿时明白了大人的意思。
因为是兄嫂,所以那点遮羞布还是要的,不然以大人的手段,何须如此迂回费劲?
商殷走了,整个院落再无旁人,姜宓适才呼出口气。
她仿佛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后背寒气入骨,冻得她唇色发白。
因着左肩带伤,她眼前阵阵发黑。
脑子里一会是上辈子炼狱般的一生,一会又是刚才谷卿闵的话。
但从始至终,挥之不去的,是商殷那双浅棕色的狭长凤眸,跟刀子一样,冰冷又无情。
她抖着手,不顾伤势,猛地抓着毫笔,左右手各一支,同时蘸墨,尔后双笔齐动,在白纸上刷刷书下不同字体的“逃”字。
右手写的,是雅致的瘦金体,左手书的则是秀美的簪花小楷。
她一辈子无所长,唯有对书法稍作研习,所以,没人知道她其实会左右手同时写字,会的还是不同字体。
那些年里,她日日身处绝望和怨恨之中,遂学会了临摹,尤其对商殷的笔迹,她能摹的以假乱真。
一篇白纸才写一半,左肩伤口复又裂开,殷红的鲜血顺着手臂,缓缓低落到纸上。
白纸红梅,份外刺眼。
姜宓摇晃两下,一屁股坐杌子上。
此时没了外人,她不用做戏,也不用腆着脸讨好谁,那点眉目的柔弱便如水波化开,露出了她的小爪子。
如今的商殷还不是谋朝篡位的暴君,商珥也还没有死。
她眼下更不是商殷的禁脔,今晚上对商殷的示弱讨好,倒是她太过习惯上辈子了,往后得警醒着。
伤口不深,但血流的多,瞧着甚是骇人。
姜宓褪掉衣裳看了几眼,皮肉伤口,没几天就能好。
况,商殷还给她用了那赤色药丸,她知道那东西,是用百味百年珍贵草药为原料,十年才能炼出两三枚,十分不易,对外伤有奇效。
她估计,商殷身上统共也只有四五枚而已。
倒是没想到,他肯用在她身上。
姜宓冷笑了声,半点都不感动,她清洗了伤口换了衣裳,又强撑着烧了大字,灰烬冲恭桶,再抹掉痕迹。
后半夜,纵使身体累极,姜宓也没有丝毫睡意。
到卯时中,天色大亮。
商府里头逐渐热闹,仆役往来,多了几许人气。
姜宓眯了小片刻起身,呆呆地坐在床沿回忆了番,随后她翘起嘴角,冷哂出声。
上辈子活的那样坏,这辈子再是不济,总也不会比上辈子还生不如死。
况且,这辈子她占着先机,一定能逃出商府,逃离商殷。
想通这点,她慢吞吞地给左肩换药,穿衣裳绾发髻。
末了,她出门沿着锦鲤湖拐去了北厢。
水流渊是以北厢为主的院落,采光通透,冬暖夏凉,是商府最好的地段。
姜宓穿过廊芜,依着商珥还在世时的习惯,直接在正房外间候着。
再有半个时辰,商珥就该醒了,她需要服侍他更衣和梳洗。
这些本是婢女的活计,但她进门那日,商殷曾说,既是冲喜,自当该和商珥多亲近。
俄而,里间传来咳嗽声。
姜宓抬脚进去,动作熟练地撩起月白色十字纹纱帐。
黑漆芙蕖雕花的大床里,洁白玉枕上鸦发逶迤铺散,眉目带病气的青年虚拳抵唇。
他慢吞吞抬眼,那双缱绻醉人的桃花眼在看到姜宓时,瞬间弯起来。
“阿宓今天这么早?”青年唇边带笑,一副病弱清隽的温柔模样。
商珥借着姜宓的手下床,视线一直锁着她。
姜宓半垂眼眸,扶着商珥在小书桌边坐下,温顺又乖巧。
商珥挑起她下颌,幽幽问:“昨晚,你都和谁在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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