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妹妹做事有分寸,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我过去看看,你安心歇着,让芷兰陪着你,一步也别离开。”
芷兰连忙应声,周清曼虽然担忧,可心里也觉得周清书应该不会说出对她不利的证词。
周夫人不慌不忙地收好了针线,这才从紫霞宫出来,她没有先往水榭去,反而到了南书房附近,托了个小太监将小六子唤了出来。
周夫人仔细地向小六子询问了周清书入宫时的神情,当听到周清书一袭仿若孝服的素衣,手上还捧着白绫时,周夫人的心彻底地凉了下去。
水榭之内,周清书凭栏而立,水榭内的一处偏厢前置着一块宽大的屏风,彻底挡住了屏风后的凤行于思与凤行瑞。
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周清书无嗔无喜,想到凤行瑞刚刚在殿间的表现,她的眼睫轻轻颤了颤。若不是凤行瑞,恐怕她现在还蒙在鼓里以为自己真的怀了凤行瑞的骨肉,可刚刚凤行瑞却能做到无懈可击,回想他打掉她孩子时的冷然决绝,与在殿中时他表现出的恍惚愤怒,她已完全无法分辨自己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到底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还是出于他的步步暗示,或许她从来没有了解过他,根本不明白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可这些都无所谓了,现在她只想尽快了结此事,给自己一个交待。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周清书转过身来,便见周夫人满面慈爱地站在不远处,温柔地看着她。
“母亲。”她轻轻福了福。
“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周夫人紧走两步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告诉娘,娘替你作主。”
周清书笑了笑,轻轻抽出手来,走到石桌旁坐下。
“我今日入宫,是想和母亲商量孩子的事情。”
“孩子?”周夫人愣了一下,而后笑道:“哦,你也听说了你姐姐的喜事?真是上天保佑,山穷水尽,柳暗花明,天意真是难测啊!”
周清书摇头道:“不是姐姐的孩子,是我的孩子,我近来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王爷对我也多有关顾,昨夜还留宿于女儿房中……虽然姐姐现在有了身孕,无须我再配合,可我若想在王府站稳脚跟,还是需要一个孩子来帮我稳固地位,所以……先前让我受孕那人,娘便让他快来寻我吧,我如今住在别苑里,行事亦方便了很多。”
周夫人看似随意地扫了一眼角落处的巨大屏风,皱了皱眉,“清书,你在胡说什么?什么使你受孕之人?使你受孕之人不是王爷么?你这么说倒把我说晕了。”
周清书眉尖一蹙,“我知道如今姐姐怀了孕,娘为保稳妥自是不会再让那人出现,可女儿实在走投无路,娘与姐姐之前为相国夫人下毒,用以威胁王妃,故而王妃对我始终怀恨在心,若不能尽快以子嗣稳固地位,恐怕我连回王府的契机都不会有,难道母亲眼睁睁看着女儿流落在外,一辈子做个外室么?”
“清书!”周夫人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我看你是吃错了药,胡言乱语起来了!不错,我对那相国夫人的确施过一些小手段,但那只是因为一些往日龃龉,事后我早已将解药奉上,就算极乐王妃怨恨,也该怨我才对,罢了,我明日便出宫给相国夫人磕头认错,求她原谅便是!不过这事与你姐姐没有半点关系,你明明知道却又为何将你姐姐扯进来?莫非是嫉妒你姐姐,所以想将这样的肮脏事栽脏给她?”
听到这里,周清书终于察觉不对,她看着周夫人阴沉的脸色与森冷的目光,一颗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母亲看看,这可是母亲写给我的?”她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摊在桌上,推了过去。
周夫人一看那信纸,是以自己的名义写给周清书的信,可她断没有写过这样的一封信!如今周清书虽然再无他用,可她也明白卸磨杀驴会寒人心的道理!周清曼这边才刚刚有孕,那边便以这样简单的话语打发周清书让她当做事情没有发生过,这样的蠢事她怎么会做?
“这是谁给你的?”周夫人一把抓起那信纸,“可是顾昭华?”
周清书沉默不语,周夫人恨铁不成钢,“傻女儿!她这是在挑拨离间你知不知道?从小娘就待你如珠如宝,怎会不看重你?或许你姐姐入宫后娘对你多有疏忽,可那也是暂时的,你怎能听信他人谗言,反而不相信自己的母亲?”
“我也想相信你,可这封信说明了一切!”
“这根本不是我写的!我就算要给你带信,也不会让顾昭华转交!这么简单的道理你竟想不通吗?”
周清书突地压低了声音,眼中也蓄满泪水,“姐姐有了身孕,你便将我一脚踢开,我告诉你,没有那么容易!姐姐的孩子是怎么来的你心知肚明,我只是没想到你竟这么大胆,竟将奸夫带到宫中来了!”
“你……”周夫人急怒攻心,万没想到周清书竟会怀疑周清曼的孩子是野种,不过总算她还记得管好自己的嘴,长长吐了口气,“我听不懂你说什么,看来失去孩子对你的打击太大了,见你姐姐怀孕你便得了失心疯。”周夫人说罢站起身来转身就走,看起来真像被女儿忤逆那般气恼。
第441章 对质(三)
“我已将此事如实上奏给了皇上!”周清书也再不隐瞒,神情狰狞地厉声喝道:“趁你出来之时皇上已带了人去捉姐姐了!那孽种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什么!”周夫人面色连变,她又惊又疑地看向那扇巨大屏风,终究是不敢冒险,恨恨地一指周清书,头也不回地跑出水榭。
周清书脱力一般跌坐在石凳上,泪水止不住地流,突地她站起身来,扭头就往湖中扑了下去。
“噗通”一声巨响惊得周夫人脚下一顿,可也仅是一顿,便继续往紫霞宫的方向赶去。
又一人从屏风后蹿出,跟着入了水,没过一会,将已经昏迷的周清书托上岸来。
进喜连忙将人接过抱往最近的宫殿,又唤往沿途侍立的宫人,让他们快请太医前来。
凤行瑞浑身湿透地坐在水榭中喘了口气,而后抬起头来看着从刚刚开始就面色不虞的凤行于思。
凤行于思稍缓了面色,“皇兄先去换了衣裳罢。”
他二人没有去看周清书,而是一路回了承庆殿,待换过衣服,凤行瑞才回到凤行于思身边,“皇上对此事怎么看?周夫人似乎对周清书所说当真不知情。”
凤行于思瞥了凤行瑞一眼,目光阴沉有加,“你说她不知情?”
凤行瑞没有言语,的确,就周夫人适才的表现来看,的确可说是周清书无端指责,可奇就奇在这里,若这些事真与周夫人无关,周清书为何还要主动提出与周夫人对质?这样片刻就会遭人戳穿的事情,周清书的选择也太过反常了些,还有就是周夫人反应,实在太过镇定,那巨型屏风不仅起到阻挡外间视线的作用,屏风的绣花上还有几处孔洞,他与凤行于思在屏风后已将周夫人的神色看了个清清楚楚,虽然周夫人语气紧张,可她的神情实在看不出半点惊愕之处,倒像是早有准备一般,更别提她最后一瞥,可是实实在在地盯着那屏风,可见她早已知道屏风后有人。
可纵然如此,凤行瑞依然要这么说。
“皇上。”凤行瑞正色跪到凤行于思面前,“皇后娘娘有孕一事已传遍朝野,此事牵连甚广,皇上不是臣,后宫之事也是国事,这等无端猜测但凡泄露出去半点,恐怕皇上一生都会受其诟病,虽然皇后求子心切,可皇后与皇上感情向来要好,臣相信纵然有小人进谗,皇后娘娘也必不会不明事理应下这等抄家灭族之事,再者,我们只当周徐氏胆大妄为对周清书做下那令人发指之事,但想她安插人潜进极乐王府已是极限,她又有何能力将人运进皇宫?此事至今只有周清书一人证词,实在难以采信,为免其继续胡言乱语,请皇上将其交给臣全权处置。”
凤行于思也是左右为难,他既恼且恨,刚刚周夫人虽没有承认,还反过来指认周清书患了失心疯,但从最后周清书跳水她也没有回头相护来看,周夫人对这个女儿的情份远达不到她表现的那般亲厚,还有那封信,离去前他曾在桌上看过,那不过是一封寻常的报喜信,可周夫人的表现却绝不寻常,又说顾昭华挑拨离间……若无深意,挑拨离间又从何而来?再加上……凤行于思闭了闭眼,那时在屏风后他险些按捺不住想要将周夫人扣下,重刑审之,可又不得不承认凤行瑞说的有理,他是皇帝,他丢不起那个人!
“你将周清书带回府去仔细审问,再将她的供词送过来罢。”凤行于思终是疲惫地摆了摆手。
凤行瑞没有多言,随即退了出去,凤行于思则缓步走到内殿的密室之前,扳开机关,看着门后的密室,眼中划过一道狞色!
周夫人赶回紫霞宫时,紫霞宫内一片详和,太皇太后与太后前来探望皇后,一直小心活动的周清曼在旁盛妆相伴,气色红润笑意盈盈,没有半点受惊或强压恐惧的样子,周夫人的一颗心这才放下,赶上前去给太皇太后与太后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