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大国如烹小鲜,当断不断,只会错过时机搞砸整盘菜,可冷酷并不是无情,决断亦不代表残忍,他需要的是时刻让自己保持置身事外的清醒,不犹豫、不焦躁,才能如鱼得水,手到擒来。
凤行于思近来常常处于自省之中,今日也是担心周清曼冲动之下再有动作所以才会将这些话说出,却不知道这些话听在周清曼耳中不啻于滚滚惊雷,周清曼不敢置信地盯着凤行于思,“竟还有这样的事情?”
凤行于思只当她怕了,摸到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我只是想你知道,皇兄并不是我们的敌人,这个皇位如果他想要,根本轮不到我。”
“可……”周清曼紧咬牙关,明知再说下去十分不当,却仍是忍不住,“妾身不知极乐王想法如何,可妾身儿时让给妹妹的一套新衣,当时觉得无谓,可后来妹妹穿上后大放光彩,妾身也难免产生嫉妒之意,终是寻了个借口将那衣裳污脏,让妹妹再穿不得。”
凤行于思面上的笑意缓缓收敛起来,周清曼内心忐忑不已,就在她抵不住寂静的氛围打算开口道歉之时,听凤行于思说道:“你让出衣服之时并不知道自己会后悔,对你妹妹也无半点恶意,若你妹妹在收下衣服之时便对你诸多防备,你察觉后又怎还能待她如前?相互猜忌之下,原本的好感情也会磨没了。”
“王爷。”周清曼立时跪下,“都是清曼妒心太重,没有顾及到王爷和大皇兄的兄弟之情。”
凤行于思一反常态地没有立时扶她起来,淡淡地道:“你又怎么知道,在你毁去你妹妹新衣的时候,她是不是已有能力另制更好的新衣,让你拍马难追呢?”
周清曼娟秀的脸上划过一丝恍然,又包含了许多对凤行于思的爱慕与崇拜,凤行于思的话她听懂了,她就知道,她的丈夫另有心胸,他虽然羡慕凤行瑞得永昌帝如此重视,却也不自怜自艾,多年来他努力上进,为了他的目标没有一刻松懈,纵然不得重视,却也不屑使那些诸如凤行弘和凤行玉那样的龌龊手段,这就是她的丈夫,值得她为之倾慕一生之人!
周清曼唇边含笑慢慢地将脸颊贴在他的腿上,“妾身知道了,将来无论何事,绝不瞒过王爷。”
凤行于思将她拉起抱在怀中,二人亲昵了一阵,周清曼才又想到,“刚刚王爷所说似乎还没有下文。”
“就是关于长乐的事情,皇兄早已与我交待过。”凤行于思放开她,自己也站起身来,在周清曼的扶持下踱到窗边,感受着窗外传来的初秋凉意,开口说道:“皇兄根本无意放弃长乐,说起来,长乐也是皇兄唯一的儿子,没了长乐,他又何尝不是膝下空空?只是若不走此着,父皇又怎会将皇位传于一个无嗣的皇子?”
得知凤行瑞竟愿暂时与儿子分离来换取永昌帝的相信,周清曼感觉十分讶异,同时又深感不安,“难道现在种种只是为了瞒过皇上?那将来如何是好?”
“将来之事自有打算,如今老六和老七也都出宫立府了,我们想过继一个孩子,还怕找不到人选?”
周清曼点了点头,恐怕到那时会有许多人主动将孩子送过来罢。不过凤行瑞与凤行于思有此约定还是让周清曼放下心来,按她所想,凤行瑞即使对皇位没有兴趣,可让自己的儿子做太子,这对绝大部分人来说都是梦寐以求之事,可他却摆明了要放弃这个机会,可见他对这个位置是一点想法都没有的。周清曼虽然担心,可在她心目中,能与凤行于思一较高下的也只有凤行瑞一人,假如凤行瑞真心支持凤行于思,那么其他皇子在凤行于思面前根本没有一合之力。
永昌三十五年十二月末,海禁重开后的第一批商船经过半年的旅程后终于回到大瑞,不仅带来丰富的海外物资,更带回许多能人异士,史官们对永昌帝重开海禁一事评价极高,永昌帝在大瑞史上留下重重一笔的同时,果断退位让贤,发下禅位诏书,着皇三子凤行于思继位大统!
第361章 心思
旧皇禅位,新皇登基,不过几日功夫,过了新年,便是承定元年,太上皇宣过旨圣便携太妃出京云游,以自身行动表示了对新皇的完全放权。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承定帝继位,原王妃周氏册封为皇后,周家在朝中地位顿时大不一般,同时本就在永昌朝颇受倚重的顾家、沈家子弟同样加官进爵,极乐王在担着吏部差事的同时又接下了凤行于思原本在户部的差事,这兄弟二人相扶相持走到今日,不仅没有提防猜忌,反而相处和睦越加倚重,加上承定帝唯一的儿子乃出于极乐王府,一时之间,纵然仍有奸险小人从小挑拨,却根本无法憾动这对兄弟之间的深厚感情,正是兄友弟恭,共享天下之势。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这是承定帝登基后的第一个上元节,自是大排筵席广邀臣子,喧闹了一整日后,回到后宫时人已处于半醉之中,身边的随侍将其扶往皇后所居的紫霞宫,皇后亦是刚刚从太后的家宴上回来,盛妆未卸,便将新帝迎进宫去。
“刚刚太皇太后与太后还在提起选妃之事……”洗漱过后,皇后以指腹轻轻按揉躺于膝上的皇帝额角,也只有在此时,两人褪去耀眼的龙袍凤冠,才能让她找回一些往日的温馨回忆,“皇上在潜邸时虽有几个姬妾,可她们出身不高,并不适宜指定太高的位份,太后的意思是……要从德高望众的大臣府中挑选几位直接送进宫来……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凤行于思闭着眼睛享受着周清曼适度的按压,这些事他的母亲良母,如今的太后娘娘并非没对他提过,不过他实在提不起心思,加之他初登大宝,政务繁忙,便将此事丢在一旁,如今再提此事,借着一股酒意,他稍嫌嘲弄地笑了几声,“无法繁衍子息,就算纳再多妃嫔又有何用?”
“皇上!”周清曼心头一惊,连忙抬头望去,好在殿内的侍女早已被她如数遣出,并无外人听到这番言论。
凤行于思不育一事永昌帝自是知道的,良妃却所知不多,至于其他人虽有猜测,可谁也不敢贸下结论,毕竟凤行于思已不再是以往的诚王殿下,而是权掌天下的一朝天子!
凤行于思睁眼瞧了瞧她,见她这样紧张,不由笑意更堪,“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又何必自欺欺人?我……朕早已不想这事了。至于后宫妃嫔,后妃无子相助,只会落寞一生,若她们知道实情,想来也不会有人愿意入宫,又何必害了她们?”
只出他言语中的怅然之意,周清曼心中难过,只不过这纳妃一事却势在必行,能不能繁衍子嗣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出这番光景又是另一回事,纵然知道自己这举动是在自欺欺人,可现在凤行于思尚且年轻,子嗣单薄一些勉强说得过去,但再等个五年八年,他膝下仍无所出,到那时怕又不是另一番热闹光景。
想着自己母亲的嘱托,她轻轻抚着凤行于思的发丝,“皇上堂堂天子,不仅圣明决断,更是一表人材,如此男儿谁人不爱?就算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可如臣妾一般,也是心甘情愿不离不弃。”
凤行于思微微一怔,登上皇位后,他身边的人与世都较之前有了不同的态度,以往的妾臣见了他更为讨好谄媚,又战战兢兢,初时他还觉得有了帝王的尊严,可短短几日便让他大感无趣,他开始明白什么是高处不胜寒,可就在此时,让他听见了周清曼这番肺腑之言,一股热流顿时涌上他的心间,他翻过身去紧紧地抱住周清曼,本就意动,再加酒增情趣,凤行于思没有控制自己,将周清曼按在身下百般疼爱,直到她不堪为继,才十分爱怜地放过她。
亲密过后,周清曼心头甜蜜,她原也担心凤行于思做了皇帝后会广纳嫔妃将她抛之脑后,可如今见他待自己仍如一往,心中那些忧虑顿时消去,不过她仍是记着母亲的托付,窝在凤行于思怀中稍腻了一阵子便起身唤人为他们做清理,清爽过后再端上宵夜小食,凤行于思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现下也精神了起来。
“你可是有话想与我说?”凤行于思嗅着甜汤的味道,知道这是周清曼亲手熬制,心中更是满意。
周清曼轻轻笑了一下,“你在这说说也就罢了,到了外头,别忘了改过自称。”虽然凤行于思已做了皇帝,可周清曼汲取永昌一朝的经验,知道上位者最难得的不过一颗真心,所以永昌帝才会对先皇后念念不忘,她本就对凤行于思一片倾慕,如今也愿效法前人,不做皇后,只做皇帝的妻子。
凤行于思也笑了,以目光示意周清曼有话就说。
周清曼道:“你以往曾与我说,待登基大典后便要将长乐还回极乐王府去,刚刚我见到皇嫂,她似乎有些等不及想将孩子接回去。”
听是这事,凤行于思搅动甜汤的手慢慢停了下来,神色也若有所思起来。
周清曼忙问:“皇上可是有什么别的想法?”这半年来长乐虽说已过继给了凤行于思,不过长乐到底还小,离开生母几日便又哭又闹,加上顾昭华又看得紧,周清曼不得不常常让长乐回极乐王府居住,通常都是极乐王府住五日,诚王府住两日,不过那时周清曼已知道凤行于思和凤行瑞另有约定在先,所以也不在意与长乐培养感情,只随顾昭华去,今晚提出此事,是因为六皇子凤行泽八月大婚,上个月他的王妃已查出有孕,周清曼想趁此机会问问凤行于思的想法,如果凤行于思有意收养凤行泽的儿子,那么她便要在孩子出生后便抱进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