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华立时起身相迎，也不请凤行玉进屋，两人就在园内一角的凉亭内说话，四周尽收眼底，不虞隔墙有耳。
顾昭华开门见山，“客套的话我不多说，王爷的情况你想必已经知道，我和王爷一直是支持你的，若王爷出了意外，你并没有半分好处。”
凤行玉来时一路上尽在想顾昭华找他所为何事，最差的自然是顾昭华识破了整件事都是他一手促成，可就算如此，她也不会有半分证据在手，晚杏早已封口，那个做了目击供词的晚霞看到的却是实情，是晚杏为了误导她而与安亲王府的人会面，才有了今日的指证。一切都十分完美，尤其利用连若指证自己一着，他从未亲身与连若碰过面，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渠道就是晚杏，而晚霞却又证明了“晚杏是凤行弘的人”，在这样的“事实”面前，就算查得再深，他也是安全的，旁人只会说凤行弘不择手段假借他的名义与连若合谋害人。
凤行玉对自己这次出手抱有万分的信心，只是没想到顾昭华竟会这样直白。
他干笑一声，“皇兄的错爱无须皇嫂多说我也知道，不过皇兄如今中毒在身，最紧要的还是替他寻到解药，其他的事情不忙着说。”
凤行瑞中毒，出于凤行玉的意料，不过这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坏处，甚至还大大有利！凤行玉虽觉得自己才姿过人，可他同时也深深明白自己的弱点，不然他不会用尽手段拜皇贵妃为母！可惜，皇贵妃的位份再高，上头总还压了一个皇后，原本他打算将皇贵妃抬至皇后之位，那么他也就变成了皇后嫡子！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察觉到，永昌帝对凤行瑞的心，那不是一个君上对待臣子的心，而是一个父亲对待儿子的心！他看向凤行瑞的每一眼中都包含了骄傲与放纵，凤行瑞宁可抗旨离京也非顾昭华不娶，结果他就真的娶了顾昭华，永昌帝当众下了明旨，为顾昭华正名！
比不过的，就连皇贵妃也不过是先皇后的替身，在永昌帝心里，他们这些个庶出的儿子，又有哪个比得过嫡出的凤行瑞！要不是凤行瑞早早伤了脚，现在就该是大瑞的储君！可他偏偏又伤了脚，成了一个瘸子！所以永昌帝被迫放弃了他，却又处处抬举着他，让旁人都知道他是大瑞最受宠的皇子，让几个抱有夺嫡之心的皇子纷纷向他示好，甚至……凤行玉的心渐渐凉了下去，永昌帝这次这样抬举自己，真的是因为看重他？还有另有图谋？
凤行玉的眼底多了恨意，看向顾昭华时就变得不那么客气，顾昭华的情绪虽然焦虑，可她没有半点急躁，“你可知道王爷为何与徐家决裂？”
凤行玉面色一凛，凤行瑞与徐家久不往来之事人人都看在眼里，不过因徐家至今仍受永昌帝重用，所以没人想到凤行瑞已与外祖家失和。
“他现在没那个心思了，他能帮你，所以你一定要帮他寻到解药！”
极轻的一句话，震得凤行瑞心神不稳！顾昭华这句话相当于明说他知道哪里能寻到解药！况且……“现在”？也就是说，他没有想错！曾经的凤行瑞，的确如他所想，并非甘于做个富贵王爷，而是一个潜于暗中的，极有竞争力的储君人选！
他努力放稳心思，“只凭这一句话？”
顾昭华微微一勾唇角，秀美的眼睛清澈而坚定，“你若不信，我们就试试另一种鱼死网破的说法！”
第309章 恩德
凤行玉面色一变，看向顾昭华的目光中说不清蕴含了什么样的复杂情绪，他不相信顾昭华的话，哪个皇子没有做皇帝的野心？何况是曾经已经摸到至高权利边缘的凤行瑞？说他无意此位？谁信？况且就算他无意，皇帝也是有意的！原本他就打算将来想个好法子治了凤行瑞，没想到他竟自己一头撞来！这样绝好的机会，凤行玉又怎会放过？良久，他轻轻一笑，“皇嫂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诬告我什么事情不成？”
顾昭华面上不见半点急迫，“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有些事情说开了就没意思了，当年你和我那庶妹暗中往来之事我又不是不知道，后来她入了白家，不是还帮你争取到了白家的支持呢？再往近了说，你拜皇贵妃为母的主意又是谁出的？有些事情我搁在心里，是因为这些都与我无关，我不愿多生事端，当然，这是在我家王爷平安无事的情况之下。”
一番话听完，凤行瑞通体冰凉！遇上顾婉容的确是他的一大幸事！这个女人心思活络手段狠毒，为他暗中除去了不少的阻碍，也不遗余力地为他出谋划策，可以说他有今天，全是顾婉容一早的规划，她又很知情识趣，原本他打算在他大业有成之日将她安置在自己身边，可人却不明不白地就没了，那时开始他也留意过一段时间顾昭华的动向，可终是没太过于放在心上，认为这不过是闺阁之争，却万没想到，他的老底都被人家牢牢地把持着，虽然顾婉容也好、白婉柔也好，早已不复存在，可就凭顾昭华的这张嘴，到永昌帝面前颠倒黑白一番，以永昌帝那素来谨慎的性子，又怎肯再将自己归入储君继位者的行列？可……他又怎能去救凤行瑞？拿出散魂香救了凤行瑞，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别人，自己才是这件事的真正主谋么！
不管怎样决定，自己都会有把柄落在顾昭华手中！凤行玉又怎肯身边有一个可以随时钳制自己的人？眼看夜色茫茫，王府的下人都在远处，凤行玉抬手摸上腕间，那里隐密地藏有一支袖箭，是为一旦不测时用来保命之用！袖箭发射无声，他与顾昭华的距离足矣瞬间要了她的性命！
“皇嫂既然这么说……我也就无谓隐瞒了……”凤行玉缓缓吐出一口气，横向踱了两步，调整自己与顾昭华之间的最佳角度，务必一招致命！虽然顾昭华受刺身亡他亦逃不了责罚，可那时凤行瑞业已毒发，永昌帝又岂会有精力继续追查顾昭华的死因？只当她是被刺客行刺致死！
“凤行玉。”顾昭华突然叫了他一句。
凤行玉微微一愣，再看顾昭华，忽地有些心虚。
顾昭华的眼睛里带着明了的冷静，她淡淡地道：“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我没有给自己留什么退路就自己来见你的吧？”
凤行玉瞬时惊出一身冷汗，他全身僵硬地将自己的左手背向身后，垂目避开顾昭华的目光，“皇嫂又想说什么？”
顾昭华笑了笑，“我对你不要试，二皇弟，你说会不会有人好奇你的生母余嫔娘娘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病逝了？”
“你……”凤行玉眼前猛地发黑，险些一头栽在地上！怎会这样？这件事进行得无比隐密，知情的只有他和余嫔二人！而如今余嫔已逝，顾昭华又是如何知晓的？
“怎么样？”顾昭华逼近一步，“我所求不多，只要我家王爷无事，所有人都会无事。”
凤行玉被这突来的打击震得天地不分，扶着凉亭的亭柱勉强稳住身体，脑中已完全乱了。
余嫔不愿耽误他的前程，原是提出避居冷宫，让他认皇贵妃为母，可后来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在他几次牢骚过后，余嫔最终想了最决绝的法子，她暗中服食致病的药物，又不肯召太医诊治，拖了几个月，终于撒手人寰，她临终前紧紧地拉着他的手，一句话都没有留，可她的眼睛一直睁着，直到她再无声息！每每想起这些，凤行玉总是难以安宁，明里暗里不知烧了多少纸钱、做了多少法事超渡余嫔，可他心里总有一个声音提醒着他，他的母亲虽然不是他杀的，可他亦没有阻止！他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一天天地衰弱下去，再无生息。
他也不想这样的，可他又有什么办法？永昌帝的儿子不只有他一个，甚至还有生母已逝的，在皇贵妃要选择继子这件事上，他只占了较有能力这一点优势，而他已经成年，皇贵妃收他为子还要时刻防范他自己的心思，还要担心将来他有了出息后是不是还要认回余嫔，所以他的优势更不明显，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怎么办？当得知余嫔的决定时，他震惊过，也想过阻止，可到最后他仍是选择了默认，他觉得这是他母亲对他的爱，他会记着这份爱，将来一定将自己的母亲追封皇后风光大葬，但……顾昭华是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与其他心机计谋不同，其他的事就算暴露出来，充其量也就是个夺嫡之争，被永昌帝评一句“此子心思颇重”，往后不看重他也就罢了，可这件事不同！他隐而不报，看着自己的母亲送死，没有任何一个帝王和臣子能容忍这样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到那时别说储君，他能否平安地留在京城都是未知之数！
看凤行玉面色惶然那一副怕极了的怂样，顾昭华不屑至极，可心中又百般焦急，她凝声说道：“我给你一个时辰去搜寻安亲王府，相信安亲王府一定还有剩余的毒物！待王爷平安后我会与王爷入宫向皇上说明此事，为免皇上担心我们未将王爷中毒之事上报，只报给皇贵妃知晓，皇贵妃立刻派郡王爷出宫寻找解药，郡王爷为王爷尽心尽力，终于为王爷争取到了一线生机！郡王爷……你的大恩我夫妻是不会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