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了解永昌帝,知道他什么时候舒心、什么时候猜疑,最重要的是,她明白永昌帝心里最忌讳的是什么!
就在眼下人人都猜度永昌帝会立谁为太子之时,皇贵妃却知道,永昌帝心里或许已有了人选,可也绝不是想现在就立了太子!
永昌帝还不到五十!在他心中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治理这个天下,就算立了太子,这个天下也还是他的天下!可就是现在,就在他还自觉年富力强的时候,就有人动这样的心思来残害兄弟,行夺嫡之事,那下一步呢?阻了自己道路的兄弟要除去,那么同样阻碍太子登基的皇帝是不是也要同样除去?永昌帝与所有的皇帝一样患有通病,他既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干得人拥戴,同时又不愿自己的儿子太过出挑,因为在权势面前全都一样,不管是兄弟还是父子,都会有兵戎相见的一天!
皇贵妃说完这话就掩面低泣,看似在为凤行玉抱不平,可她心里知道,就算永昌帝仍然觉得此事大有蹊跷,心里也会把凤行弘当做肉中刺了。
这也正是她的厉害之处,什么六宫嫔妃、三千粉黛,只要她能牢牢把握住皇帝的心,就算进了再多的新人,又有谁能撼动她的地位一分?不像那朱贵妃,一味的张扬强势,表现上看六宫归顺,可实际上处处树敌,就连她的亲侄女也要与她分心。
凤行瑞心中感慨,却也不再坚持自己想到的破绽,目光在连若和凤行玉身上转了一圈,上前附至永昌帝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永昌帝抬头看他一眼,稍一沉思,便点了点头。
凤行瑞立时退出殿外不知所踪,皇贵妃想要追问,却被永昌帝眼中淡淡的戾气所阻。
凤行玉急道:“求父皇传召二皇兄前来对证!”
永昌帝不语,凤行玉还要再说,皇贵妃与他使了个眼色,压住他接下来的所有话语。
而后便是漫长的等待,除了永昌帝,没人知道要等什么,迟语的血成功地压制住了太后身上的散魂香,可张太御也说,从典籍中查到散魂香又名三日醉,过了三日无药可解。
皇贵妃的脸色顿时一变,“那极乐王妃……”
迟语几天内接连放血,不禁面现疲色,他神色黯然,“王妃中毒已有三日,今日正是最后一天。”
皇贵妃看着殿外已渐渐暗下的天色,面现焦急之色,凤行玉亦是若有所思,暗中猜测凤行瑞的去向。
此时的凤行瑞正带领暗卫前往二皇子府,没有明目张胆,而是悄然行事,借由永昌帝传召之机派人暗中潜入皇子府内,自己则陪着满脸茫然的凤行弘再度返回宫中。
往宫中去的一路上,凤行弘心里颇不安稳。因为日前宴会上的不快,他觉得凤行瑞此次出现有些不同寻常,就算是永昌帝传召,派个太监来也就罢了,为何凤行瑞会亲自前来?莫非又有什么阴谋?
凤行弘心思不定之时,突听凤行瑞问道:“从前宫中有一位杨御医,曾任太医院正的,二弟可认得?”
凤行弘想了想,“的确认得一位,他与我乳母是同乡,所以在宫里的时候大多是他来为我请平安脉,不过他早已致仕回江南老家去了,皇兄为何突然问起他?”
听到这番答案凤行瑞心中暗叹一声,看来那人果然准备周全,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手玩得出神入化,凤行弘看似仍与对方平分秋色,可实际上早已落尽下风,此次之事凤行弘必是受人冤枉无疑,可他也必须要去暗搜凤行弘的府邸,以其寻找到太后和顾昭华的最后一线生机!
第306章 解药
永昌帝与凤行玉等人仍然留在宫中等待消息,朱贵妃听说了太后昏迷不醒的事情马上过来探看,进殿虽察觉殿内气氛不对,可碍于永昌帝在座,没人敢在圣驾面前胡说,于是朱贵妃直到凤行瑞带着凤行弘踏入殿中,永昌帝发作起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贵妃一双凤眼通红,仿佛带了血,看向连若、凤行玉与皇贵妃的视线中都含着火,她看着凤行弘跪在殿间,由初时的一脸茫然到后来的惊怒交加,知道儿子必然受人陷害,而放眼宫中,有胆子与她作对的,除了皇贵妃月氏又有谁!
凤行弘再三辩解,可永昌帝垂了眼睛并不看他,只是时时问起太后的状况,凤行弘怒而斥责凤行玉,说他以退为进用这等计谋陷害自己,凤行玉满面悲愤,赌咒立誓自己的清白,正在此时,暗卫回转,将两瓶药物交到凤行瑞手上。
“此药藏于安亲王府的书房暗格中,属下不知药性,全部取回请皇上与王爷定夺。”
凤行瑞留意着凤行弘的神色,见他听说这两瓶药是从自己的书房取得,略一迷惑,而后指着凤行玉怒道:“你陷害我!”
凤行玉冷笑一声,“谁不知道安亲王府护卫森严?我想要陷害倒也得有路子去买通你的下人!”
凤行瑞却没心思听他们打嘴仗,马上让迟语和太医一同验看药性,其中一瓶竟然正是那散魂香毒!而另一瓶,通过动物验证,却是散魂香的解药!
永昌帝再顾不得其他,立时让人将解药送给太后服下,不过片刻,太后悠悠转醒,对刚刚殿内发生之事一无所知,只当自己小憩一场。
凤行瑞眼见着太后睁眼,捏紧了剩下的半瓶药再不敢撒手,他不信任何人,出来与永昌帝回禀一声,再不管殿内跪着的几人,亲自揣着药,快马加鞭赶出宫去。
凤行瑞走后,朱贵妃看着脸色铁青被凤行玉处处针对的儿子,缓缓起身跪至殿中,“皇上……弘儿是冤枉的……”除了这句,再无他言!
朱贵妃无话可说。这次事情,对方将一切都安排得天衣无缝,甚至那江南的前太医正也利用起来,下毒的时间更是掐入刚刚好,正处于凤行弘对顾昭华言出无礼之后,如此一来,顾昭华出了事情,凤行弘自然嫌疑最大!而永昌帝虽下令着人去江南传召杨太医取证,可江南距京城何止千里?想要堵住一个人的嘴简直太容易不过!况且……如果连若说所为真,那整件事的幕后主使定是凤行玉无疑!可凤行玉将自己置身事内,亲身涉险,不惜承担连若的指证,虚虚实实之间,反而洗脱了自己的嫌疑,而他一旦买通了杨太医,待杨太医入京后,说不定会说出对他们更加不利的供词,到那时,凤行弘不仅涉嫌毒害太后与顾昭华,还要担负陷害兄弟、甚至派人追杀极乐王这样的罪名,那就一切都晚了!
杨太医绝不能入京!朱贵妃心中暗恨凤行玉心机太深,明明是传召进京的证人,却又逼迫他们不得不杀死这个证人,等他们事成之后,面对证人猝死的永昌帝,恐怕心中就会认定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阴谋!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朱贵妃看着面色始终柔弱惶然的皇贵妃,第一次感觉到了力不从心,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她和凤行弘遇到过的最危急的时刻,而她强势了一辈子,到了现在,竟想不出任何话语来为自己的儿子开脱罪名!
永昌帝并未理会他们,径自去探太后,好好安慰了太后一番,这才出来,睨着朱贵妃道:“此事事关重大,朕已交给瑞儿去查,你身为弘儿的母亲理应避嫌,这段时间你便将协理六宫之权全数交给皇贵妃,好好在宫内修身养性,不准打探案情,更不准你的家人参与此案,你可明白了?”
朱贵妃面色惨白,好不容易才出声应下,抬起依旧美丽的眼睛望向永昌帝,想从中看到一些信任,可惜,永昌帝神情漠漠,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中无波无澜,就像在看一张桌子或是一只茶盏。
朱贵妃通体凉透,她与永昌帝做了几十年的夫妻,岂会不明白皇帝这样的神情背后的含义?
再说凤行瑞一路急驰回府,跨下骏马被他的马鞭抽得四蹄纷飞,到了府前不待马匹停稳就跳下马来,他脚上本就有不治之伤,此时才一落地,就觉脚踝一阵针刺疼痛!瞬间就让他额上见了汗!他的身子趔趄一下险些摔倒,他一不护脸二不护身,独独护住自己的胸口处,那里有来之不易的半瓶解药,他紧紧地握着,生怕有半点闪失,连脚上的疼都忘了,站稳后便像风一样冲入府来。
解药是近乎墨绿的一种药水,凤行瑞取了银勺极为小心地喂进仍在昏睡的顾昭华口中,可顾昭华昏迷时间过长,一些基本的自身反应都已慢慢消失,不像太后还可以自行吞咽,在夜幕降下后,甚至连体温都在一点点地下降。
墨绿的药汁自顾昭华的嘴角滑下,凤行瑞没有半点犹豫,将那解药喂入自己口中,而后俯身渡给顾昭华,以自己的唇舌为桥,终于使那味道呛人的药汁成功滑入顾昭华的喉内!
成功喂药之后,满屋子的人都紧紧地盯着顾昭华的反应,一刻钟过后,顾昭华终于喟叹一声,轻轻睁开了眼睛!
知春与知秋喜极而泣,扑到顾昭华身边大哭起来,顾昭华倒是呆怔了半天,失笑道:“做什么?不知道的还当我死了。”一开口,却是把自己也吓了一跳,嗓子又干又哑,发出的声音像在砂纸上磨过一样粗嘎难听,而她的身体也十分虚弱,不过说了一句话,缓了半天才喘上口气。顾昭华此时才看到屋里其他人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再看凤行瑞,双颊下凹眼底通红,一副几天没睡过觉的样子,下颔甚至还长出了青色的胡渣,这对于素来喜欢整洁示人的凤行瑞来说,简直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