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如今朝中流言纷纷,皆指向淮南王有狼子野心,以往对淮安王府心有不服的人便趁机倒戈相向,这真是墙还没倒,小人就开始推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几个碎嘴子的贵妇说话声音不大,却刚刚好传入三人的耳中。顾熙言听得满腔怒火,当即转身指了其中一位妇人道,“吕夫人慎言!若是我没记错,当年战场上,还是淮南王爷把吕大人从敌军埋伏里救出来的吧?如此救命之恩都还未报,吕夫人今天却说这样一番话,倒真真是连白眼狼还不如呢!”
“你!”那妇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本欲反驳,可终究是不占理,只得灰溜溜地噤了声。
晖如公主一手扶着孕肚,一手拉了拉顾熙言,“这吕氏和吴氏一向交好,吴氏嫡女如今是中宫皇后,你又何必为我出这一口恶气?平白得罪了人家。”
“那吴氏一家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人,如今捞了个国丈的高帽子,这才过了几天,就在盛京城中无恶不作,人人喊打!这样墙头草一样的小人,得罪也就得罪了!”顾熙言拍了拍晖如公主的手,“以往公主没少维护我,如今我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公主受辱、淮南王府受辱?”
晖如公主闻言,面上神色微动。
宴席开始,众贵女命妇一一上前向新皇后行礼之后,才纷纷入席。
顾熙言扶着靛玉的手走下台阶,望着晖如公主,颇有些担忧。
方才二人上凤座前见礼,吴皇后说了好些阴阳怪气的话,大抵是含沙射影地说淮南王爷和柔然勾结,有谋逆之心。难免晖如公主多想。
“这吴氏和淮南王府上辈子就有些庄子田地上的过节,如今不过是趁着王爷不在京中,逞一时口舌之快!公主莫要多想。”顾熙言低声安慰道。
晖如公主脸上气色并不是很好,勉强一笑,“我无事的。顾夫人还在那边儿等着你过去说话,快去吧!”
今日新后宴,顾府女眷也在应邀之列。顾熙言的嫂嫂杜氏怀胎已有九个月,临近生产,难免行动不便,再加上祖母顾江氏近来身子不大好,便也在家中养病,只有母亲顾林氏一人前来参加新后宫宴。
顾熙言点了点头,方迈着莲步朝顾林氏落座的宴桌旁行去。
“你这孩子,怀着身子还走的这么急!”顾林氏忙起身搀扶自家女儿,嘴里数落道,“方才那凤座前那么高的台阶,你就迈着大步子走下来了!为母看了,真是为我的外孙捏把汗!”
“母亲!”顾熙言笑道,“这才几个月,哪儿就需要这么小心翼翼了。”
顾母嗔了自家女儿一眼,又道,“方才那可是淮南王妃?最近京中关于淮南王爷的流言不断,平阳侯府和淮南王府素来交好,你也要小心着些!”
顾熙言道,“母亲放心,淮南王爷忠心耿耿,绝不是怀揣谋逆之心的人。”
“你心里有忖度便好。”顾林氏拿了一只蜜桔,亲自剥了皮儿,递到顾熙言手中,叹道,“虽说是清者自清,可是淮南王爷娶了这么一位异域公主做王妃,真真怀璧其罪!此番,只怕很难打消皇帝的疑心。”
顾熙言闻言,缓缓把一瓣蜜桔放到口中,沉默不语。
顾母见状,也不愿叫顾熙言为了别人家的事儿太劳心劳神,又开口道,“侯爷最近可还忙着?若是有空,你们小两口便一起回府吃顿饭。自打侯爷从夷山凯旋,咱们府上还没给侯爷接风洗尘呢!”
上回顾熙言恢复了记忆,独自回了娘家,只骗顾府说萧让身上担负着京城戍卫的重任,忙的脱不开身。
祖母顾江氏的哮喘之症有愈演愈烈之势,上次章台会一别,兄长顾昭文回到家中,顾忌着祖母的身体,并没有和顾家人详细说小两口的事儿,只含糊的说两人生了矛盾,有和离的念头。
故而上次回顾府,顾林氏和顾江氏拉着顾熙言细细问了和离的事儿,顾熙言沉思良久,终是道“不过是生了龃龉,一时冲动,才口不择言的提了和离之事”。
这说法和萧让之前的说法倒是不谋而合,顾林氏和顾江氏听了,半信半疑地又问了顾熙言随军的好多事情,才把忧心忡忡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顾熙言抿了抿粉唇,点头道,“等忙完这两天,我便和侯爷一起回家。侯爷昨个儿还说要上门拜见父亲母亲和祖母呢。”
“自然以公事为重,先忙完这段时日也是不急的。”顾母笑道,“侯爷上回虽然没和你一起回府,但后脚就差人送了许多补品之类的过来,还送了几根百年老参,说是给你祖母养身子用。”
“补品?”顾熙言一愣。
顾母狐疑地看着自家女儿,“你竟然不知道吗?”
顾熙言略一深思,方反应了过来,原是前两天她躲着萧让不见,萧让背着她给顾府送的补品。
一阵暖流从心头划过,顾熙言忙道,“我竟是忘了这回事儿了,方才母亲一说,我才想起来。”
顾母怜爱的把她鬓边的发丝别到耳后,叹道,“你夫君虽是英明神武的人物,可到底是凡胎肉体做的,他没了父侯母殿在身侧,万事都要自己拿主意、稳大局,想来是不容易的。”
顾熙言听了这番话,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日送葬元宁长公主时的悲痛情景,不禁鼻头一酸,“我会多多体谅侯爷的。”
“眼下京中大安,流民也有了居所,再过三日,京中义诊也该停了。”顾母看向自家女儿,笑道,“我在咱家门前出义诊,原是是想着积德行善,为你嫂嫂腹中的双生子和你腹中的孩子积点儿福报,没想到你这孩子,明明怀着身子,还非要去义诊处帮忙,竟还坚持了这么久。”
顾熙言挽上顾母的手臂,娇娇道,“母亲此言差矣,母亲心怀仁义,如此劳心劳力,熙儿是母亲教出来的女儿,自然是不敢落后的。”
顾母笑着摇了摇头,“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这么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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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顾熙言每日白天去樟木巷出义诊,晚上用了膳,便歪在锦榻上挑灯研习医书,雷打不动。
萧让挑了珠帘,拢着亵衣从浴室里出来,见外头还亮着灯光,浓眉一皱,便挑帘子出了内室。
小方桌上点着一盏明灯,烛火透过绘着五福花纹的灯罩,照亮了灯下美人儿的云鬓花颜。
顾熙言伏在桌旁,手中握着一卷医书,单手撑着脸颊,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书上的字儿。
她的打扮家常至极——拢着一袭淡鹅黄的对襟外衫,露出里头的鱼戏莲叶的抹胸来。
萧让见顾熙言看的认真,一点儿睡的意思都没有,不禁叹了口气。
男人上前,拥了美人儿入怀,伸手拿走了顾熙言手中的一卷医术,“夫人整日挑灯夜读,这般刻苦,是想考个女状元吗?”
顾熙言冷不丁被揽入怀中,伸手揪着男人亵衣的衣襟,扁着嘴巴道,“什么状元不状元的。我还没看完这一页呢,侯爷先去睡罢……”
说着,她便伸手去够医书,不料却被男人捉住了小手紧紧握住。
萧让勾了薄唇一笑,低头亲了亲她,“熬夜伤身,夜读伤目。听话,明日再看。”
顾熙言听了这话才作罢,她懒懒散散地靠在男人的怀中,一阵困意后知后觉的袭来,上眼皮和下眼皮登时打起了架。
萧让刚刚沐浴过,身上一袭雪白的亵衣不过松松一掩,顾熙言伸了玉臂揽上男人的肩头,不料一抬手,竟是把他身上的亵衣拉下了肩头。
昏黄灯光里,男子宽肩窄腰,眉目英朗,美人风姿绰约,娇软妩媚。
萧让垂眸定定看着怀中美人儿,刚想抱着顾熙言起身去内室里,不料,顾熙言竟是突然跪坐起来,抱着男人的右臂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
只见那肌肉隆起的臂膀之上,旧伤摞着新伤。
那上面的旧伤,乃是去年芳林围猎之时,两人流落荒郊野岭,先是遭人刺杀,又遇狼群围攻,后来在山洞里,萧让手刃群狼,生生为顾熙言挡下了母狼的一爪子。
那上面的新伤,乃是当日城门之上,顾熙言被韩烨当做人质,萧让冒着漫天箭雨前来救她,被淬着剧毒的箭矢穿甲而过。
顾熙言盯着伤疤,美目中水雾迷蒙,不一会儿便模糊了视线。“当初,我还叫侯爷答应我再也不受伤……如今,这手臂上的两道伤痕却都是因为我造成的。”
一颗眼泪砸到了男人的胳膊上,顾熙言咬着粉唇,心里不知道又多难受。她缓缓俯身,在他的右臂的伤疤上轻轻吻了下。
“熙儿无需愧疚。”萧让扶起美人儿,伸手揩去了她脸颊上的泪珠儿,“倘若……我身上的伤能叫你永永远远记着我,念着我,爱着我,我也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顾熙言听了这话,倾身扑倒了他怀中,紧紧抱着他的腰,不住地抽噎着,“此生我永远都记着你,念着你,爱着你。”
萧让闻言,心头大动,他紧紧抱着怀中之人,薄唇颤了颤,“今日一诺,至死不渝。”
顾熙言埋在男人肩上,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顾熙言哑声道,“若是当日叛军攻城的时候,侯爷领兵在外,我一个人在侯府中,你会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