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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帐之中,灯火未点,一片晦暗漆黑。
顾熙言躲在帐门旁,一颗心砰砰直跳,明艳的小脸儿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喜色。
听说,自从那日她在伽蓝寺失踪之后,萧让为了寻她,将身边儿心腹悉数散去找寻,一连数日不休不眠,一直到今天都从未放弃过……想来,一会儿男人见到她,定是会喜不自胜。
不知屏息等了多久,终于听见有脚步声和兵器声由远及近,渐渐行来。
顾熙言听着门口的人声响动,又见帐门被人从外面撩开,当即扑了上去,两手环抱着男人的脖颈,埋头在男人胸前。
那厢,萧让刚刚从军机营中议事回来。因着夏日时节,他手臂上的伤愈合的格外慢些,又因上回毒气入体,伤口的阵痛无休无止,就连晚上就寝都疼得无法入眠。
萧让强忍着剧痛议事到现在,整个人身心俱疲,走到帐门口屏退了左右亲卫,本想回帐中休息片刻,不料一进帐门,便猛地扑上来一个纤细的人影儿来。
萧让下意识地抬了手,摸上身侧宝剑,不料宝剑未出鞘,竟是闻见一阵熟悉的幽香。
顾熙言紧紧地依偎在男人胸膛前,玉臂紧紧地环着男人的脖颈,小脸儿上喜极而泣,柔声唤道,“侯爷,是我呀。”
萧让一手按剑,听身前的人儿说了这话,垂了眸子看了她半晌,淡淡问道,“你是怎么回来的?”
顾熙言正哭得热泪盈眶,闻言擦了擦眼泪,在男人脖颈旁蹭了蹭,忍不住软了声音撒娇,“熙儿好不容易才逃回来的……受了好些苦呢……”
此时乃是傍晚时分,外头日光熹微,暮色四合,帐子里也并没有点一盏灯火。顾熙言抬了一双美目去看男人,奈何却看不清男人的面容。
顾熙言许久未见萧让,此时依偎在他身前,亲密地搂着他的脖颈,嗅着男人身上淡淡的龙脑香味儿,心中涌上情意绵绵,当即踮了脚尖,一边儿细细抽噎着,一边想去亲吻他。
美人儿整个人几乎是挂在男人身上,还拿樱唇胡乱碰着他的薄唇,奈何男人身量太高,就算她勉强仰头,樱唇也只能碰到男人的下巴而已。
萧让静静立在那儿,任凭美人儿在自己身上不规矩地乱扭着,仍是昂着头动也不动,俊脸上的神色隐匿于黑暗之中,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顾熙言正搂着男人的脖子哼哼唧唧地撒娇,忽然听见男人的声音响起,“你在韩世子那里待的不好吗?”
这声音淡漠冷清,顾熙言愣了一愣,才委委屈屈地答,“妾身一朝被他掳去,日夜难眠,归心似箭,怎么会呆的好呢……”
男人重归于沉默,迟迟不语。顾熙言这才恍然发觉,自打方才男人进了帐门,自始至终都没有伸臂将她揽入怀中!
她这么想着,当即软了嗓子,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侯爷怎么也不抱抱熙儿?熙儿想侯爷的紧,这帐子里黑漆漆的,熙儿看不清侯爷的脸……”
那厢,萧让一张俊脸上沉沉如墨,听了这话顿了顿,竟是将面前的美人儿单手一把抱起,走了两三步,将人放在帐中的桌案上坐着,又拿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一盏明灯。
顾熙言猛地被腾空抱起,下意识便搂紧了男人的脖颈,眼前的一片漆黑里又突兀出现一团刺眼的光亮,忙伸了纤纤素手遮在眼前。
昏暗的大帐中有了光亮,一切都一览无余了。
萧让眯了深邃的眼眸,盯着面前捂着眼睛的美人儿,俊脸上无风无浪,眼眸里却情愫翻涌,一时竟不知是喜还是怒。
一月未见,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小脸儿似乎是消瘦了些,揽着他的两条玉臂欺霜赛雪,腰肢仍是盈盈一握,只是,她身上穿着的一身杏色薄衫是他从未见过的,此时显得分外刺目。
明艳的面容依旧白皙娇嫩如牛乳一般,再看那朱唇一点,美目两汪,只需灿然一笑,便能叫人失了魂魄。
顾熙言被男人放在桌案上,身后没有可以倚靠之物,只能紧紧搂着男人的肩颈。萧让倾身逼近了,却并不抱她,他双手撑在黄花梨木的桌案上,把美人儿困在身前,只是手上隆起的虬然的青筋暴露了他心中的按捺隐忍。
“你在韩世子那里待的不好吗?嗯?”
男人又在她耳边重复了一遍,顾熙言才恍然发现他的语气冰冷又僵硬,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喜悦和温柔。
她将挡着眼睛的素手移开,慢慢适应了眼前的光亮,这才看清楚男人的俊脸上神色淡淡,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意。
顾熙言背后一凉,摸摸松开了揽着男人的手臂,登时手足无措起来,“妾身、妾身怎么会待得好呢……侯爷……侯爷不是受了伤吗?妾身知道了之后,满心牵挂……况且妾身已经……”
顾熙言正欲说出腹中一个半月的孩子的事儿,不料,那厢萧让听到这儿,已经用完毕生所有的忍耐,只见他额角青筋直跳,眼眸里似有尖锐寒冰,“你是觉得本候快死了,才回来的吗?”
“不……不是的!”
顾熙言身子一抖,正欲启唇分辨,不料,萧让竟是伸手从桌上拿起三封密信来,“啪”的一声狠狠地扔到美人儿怀里,冷笑道,“是谁给你的胆子来骗我?”
顾熙言面前猛地被甩了几封信,竟是愣了,她垂了萼首,颤抖的伸了皓腕,将那数封密信拿起来,一行一行地展开看。
信中将她和韩烨的年少往事娓娓道来,细致入微,不厌其详,甚至她在映雪堂中每日做些什么、和韩烨交谈些什么都记录的一清二楚。
——他竟然全都知道!
一件又一件的陈年旧事和敌营隐秘,就这么黑纸白字地摆在她的眼前,顾熙言突然有一种错觉,举得自己像是赤身裸体地走在街上,身上每一寸,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被人瞧了个干净。
她的夫君,知道她被困在映雪堂中,知道她试图逃跑却被捉回去,知道她腹中怀了孩子……这一切的一切他都知道,却是这般的无动于衷。
顾熙言一颗心如同坠进了冰窖里,她惊惶抬头,眼眶里有豆大的泪珠儿不住滴落,“原来……侯爷全部都知道?”
“侯爷知道我身在韩世子营中,为何不前去救我?”
萧让闻言,竟是怒极反笑,他一点一点地逼近了,俊脸直贴着她的额际,“你想我去吗?”
“让我去看你们是如何私通?如何珠胎暗结?”
顾熙言闻言,小脸儿上的血色霎时褪的干干净净,整个人如遭雷劈一般,只知道拼命地摇着头,“不,不是这样的……妾身和世子只是幼时有些交集罢了,万万没有……”
她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却怎么都说不出口“私通”这两个字。
男人的胸膛起伏不定,手臂上的肌肉渐渐隆起,右臂上渐渐有一片血色晕染开来。
萧让心中一腔盛怒,听着这辩解,只觉得是欺瞒无度,正欲发作,那厢,帐外突然传来亲卫的声音,“秉侯爷,大夫前来换药……”
那亲卫话还没说完,萧让张口便是一声怒喝,“统统滚得远远的!”
外头众人闻言,一时不知自家主子是因何暴怒,立刻噤了声,竟是呆在了帐子外头连动也不敢大动。
只听萧让冷笑一声,带着薄茧的大掌抚摸上美人儿如玉的脸颊,修长的指节描摹着樱唇的边缘,尔后紧紧捏住美人儿的下颌,他眯了眼,问她,“没有?”
“你叫着本候‘夫君’,和本候做尽了亲密之事,如今,肚子里却怀着别人的孩子?”
“本侯派人寻你,日日夜夜忧心你受了委屈欺侮,结果呢?你在做什么?”
“本侯是不是太惯着你了?你竟胆敢做出这等放荡之事!”
谁愿意相信呢?
一开始的时候,他也是不信的。他不相信,他捧在手心里的嫡妻,一去短短数十天,便把他抛到了脑后,竟然和别的男人共处一室,言笑晏晏。
他本以为她是身处敌穴,忍辱负重,不料,到头来却是一场两小无猜,未尽的前缘。
他们在扶荔山中养病,耳鬓厮磨整整两年,后来因故分离,时隔多年,旧情犹存,一朝旧梦重温,坠欢重拾,珠胎暗结……
他看到这些的时候,仿佛被人按在椅子上一刀一刀的捅刀子,他只能生生地受着,无处遁形,无处可逃。
她们的过往就这么清楚地摆在他面前——那是他跨不过、也无法参与的过去。她肚子里的孽胎,更是断了他和她的未来。
男人看向她的眼生陌生的可怕,出口的音色冰冷至极,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本侯的东西,就算本侯不要了,也容不得一丝一毫的背叛。”
美人儿摇摇欲坠地坐在黄花梨木的桌案上,双目失神,满面恍然,泪珠子像断了线一般地往下流。
“我没有和韩世子做过什么……真的没有……”
她整个人都惶恐地不住地发抖,倾身抱上萧让的右臂,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抽噎着道,“其他的事,侯爷都可以不听我辩解,但唯独在这件事上,侯爷不可以不信我、错怪我!”
这是他期待已久的孩子呀!如今他却对她恶言相向,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