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见状笑道:“你们慢慢说吧。有什么能搭上手的就说,老太太如此看中你,倒没我什么事了,我正愁呢。”凤姐儿斜睇他一眼道:“我觉得银子不怎么够呢,怎么办”贾琏从袖中取出二百两一张的银票给她道:“看中什么就去花用,难得一次生日,该怎么高兴就怎么高兴。”凤姐儿立刻伸手抽走银票,扬眉一笑道:“贺礼另算,别以为这点儿银子就能打发人!”尤氏笑道:“你这不饶人的,真是亏谁都亏不了你。”
凤姐儿和尤氏倒是没为办生日的事情烦恼,一切听贾母的就好。临别时,尤氏特意提出会为凤姐儿集齐东府的银子,凤姐儿笑着领了她这个人情。贾琏看着凤姐儿兀自神采飞扬的样子,不由笑道:“看把你乐的。老太太也真疼你,我们这几个爷们也没有这样的。”凤姐儿笑道:“没想到这倒是醋了你,我和老太太,太太姑娘们常在一处,就是有什么好事先想到了我倒是正常。”贾琏看她坐到梳妆台前,拿出个檀木匣子,便说道:“这不是林表妹送你的么,怎么,生日那日决定要戴了”
凤姐儿手里轻轻捻起一支翡翠簪花,细看了一会儿,笑道:“不行么这林丫头送的很合我意呢,心意从这礼物上就看出真不真了。我戴去既有了面子,又不辜负她的情,有什么不好了。”贾琏点点头道:“这也是。不过你这样做了,让太太看见了,心里又不舒服了。林表妹那个率真性子,也定是不去顾忌的。”凤姐儿听了微微冷笑道:“理她呢!最烦这种暗地里看谁都不顺眼的人,贪心不足什么捞不够的,一双眼睛直盯别人不顾自己。当初林丫头那一半嫁妆带了过来交与老太太管着,你没看见她眼睛亮的!就想去掌了库房。亏得老太太被林妹妹那一番哭诉软了心肠,亲自把钥匙交给鸳鸯,太太当时差点就把帕子揉烂了。如今看见没办法了,明里暗里使了不少小绊子给林丫头,也亏得她想得出做得出,虽说有我们看着出不了什么大事,好歹也恶心人。林丫头现下也明白了些,倒也沉得住气,不拘怎样有人给她做主。她虽心不甘,到底也不很敢如何。我只是担心林丫头还对宝玉有心思,将来可如何是好。这样的婆母,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好好地在她手下过活的。”
贾琏听了心里不禁失笑,暗想你原来不也手伸地长么,幸好有我这个未卜先知的好夫君及时拦下,不然你们这一对姑侄还不像到了骨子里去。当然,贾琏很识时务地什么都没说,只是笑道:“好了好了,别抱怨了,好歹还是长辈。林表妹近几个月倒是有了极大改变,我看她待人接物比以前更上心了些,那几个丫鬟果然都是好的。有了人在旁边提点,她那么聪明细心的一个小姑娘会做的更好。至于宝玉,你却是想的远了些,他们年纪小呢,起码再过个几年再说。到时候在看着吧。横竖有老太太做主,怎么也不会委屈了林表妹。”
说到这个,贾琏也觉得有些无所适从。黛玉的婚事也只能由贾母做主,她父族已经没多少可以帮衬的上的人了。好在京中青年俊彦也多,只要黛玉慢慢收了对宝玉的心,凭她的条件有什么好的挑不上的。说起来,他并不看好宝黛恋了。渐渐成长起来的黛玉不会一直等着守着拒绝长大满脑子幼稚想头的宝玉的。他相信这个聪慧的女孩最终明白什么是最适合自己的。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要接待来访的父母,所以拖到如今才更~
☆、65又不着调
次日,平儿服侍凤姐儿梳洗了,贾琏已然去过一次官衙,交付了差事便赶回来了,见凤姐儿装扮一新,正倚在炕上笑盈盈地看着,忽地想起一事,便笑说道:“是了,虽说府里上下都为你的生辰出了银子,但总要分个亲疏远近,那些有手紧的不妨悄悄地还了罢了,领了心意就好。别为了这个又起什么抱怨不平来,没得以后你行事时给你膈应。”凤姐儿刚画好了眉毛,听了这话扶了扶头上的双喜双福如意长簪,便飞了个眼儿给他道:“打肿脸充胖子,以为我稀罕!早想到这遭儿了,等会便叫平儿找了珍大嫂子去商量这事儿了,横竖要不了多少,别让别人以为我连这几个钱也捏着不放呢。”贾琏无奈笑笑,起身过去捏捏她脸道:“这张嘴还是那么不饶人。”
少时,便有奶娘抱着穿戴整齐的贾芝过来了,贾芝一身杏红祥云纹的小袍,罩着鹅黄镶水波边的外褂,戴着嵌有白玉的小锦帽儿,穿着登云藕丝小靴,越发衬着皮色如奶油一般,圆圆鼓鼓的小脸蛋上一双水润润的眼睛,眼珠子如墨点的一样,转来转去看个不停。见到贾琏,忙叫了一声爹爹,伸出双手要抱。
贾琏从奶娘手中接过儿子,伸出手指点了点贾芝的脸颊,笑问道:“今儿早上的书都念好了么”贾芝嘟起嘴巴,晃晃脑袋,想躲开父亲的手指,一边扭着小身子一边道:“念好了,已经念到‘为学者,必有初,小学终,至四书。’了。”贾琏笑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先生说了没”贾芝眼睛也不眨,便回答道:“一个有志于学的人,一开始就要打好基础。‘文字学’过了关,掌握了字形、字音、字义,才可以读‘四书’。”
贾琏之前挑挑捡捡了好一阵,才找到一个久居京中困顿举子,姓周名世明的,请他坐馆。那周举子在家乡也是有名望的,心气也高,书画皆是有一手的,因着两次考进士不中,觉着没脸回乡,便借住寺院里。京中原无亲友,他又不肯求人,以卖字画为生,加上领着银米,日子也过得去。只是他家里人口多,开支也大,经营得也不怎样,每次得了钱倒有一大半寄回了家,于是手头也紧起来了。无奈便起了坐馆的念头。
周世明性子有些古怪,不爱搭理人,便是同乡同年也难得听得他几句中意的好话,好在都知道他学问是有的,只是时机未到,不得跃得龙门而已。姜景星知道贾琏寻摸先生,便为两人搭线,那周世明原是不肯的,说是自己好歹一个举人,居然沦落到要去哄娃娃,加之贾府豪门难进,实在不愿图惹是非,姜景星便劝他道这才是好,不过教小孩子画画识字,实在轻松,要哄还有奶娘丫头,实在烦不到他,每日只两个时辰,教完便可走人,余下时间便可自己攻读诗书备考。加之薪酬实在丰厚,主人家心意之诚由此可见,岂不妙哉。那周举子思量半日,也知道说得实情,自己也别无他法可想,如今处境逼得自己也不得不低头认了,只叹了一声罢了,便应了下来。
那周世明做了贾芝先生,教起小孩子倒也像模像样的,自己收罗备齐了画笔颜料,并画册实物,从花鸟虫鱼开始教,尽量逮着本尊让学生观察临摹,完了再让学生看名家画作,比较两者不同之处,学习笔法神韵。小孩子本性便对这些花花绿绿能动会跑的东西感兴趣,一个认真教一个乐意学,不出几日贾芝便能画的有些模样。贾芝性格安静稳妥,不像他爹懒散怠惰,也不像他娘计较好强,自从自己说了要学画,便真的当作一件极重要的事,很是听从老师的话,一步步的来。他也真有些天分,教他的周世明对这个小学生越来越和颜悦色,多了份真心喜爱,不久前还亲自刻了个小印章给他。
周世明见贾芝聪慧肯学,渐渐也开始有兴致在课余之时悄悄教他写起大字来,又带了三字经等几本幼学读物教他念书。贾琏知道后有些担心是不是启蒙早了,暗里问了儿子得知周世明也很有分寸,并不求快求多,也就罢了,凤姐儿见儿子也愿意多学,也放心了,只是让身边人看着注意休息饮食。贾琏之后便又将周世明的薪酬加了一倍,两人心照不宣,相处一如往常。
凤姐儿听他们父子对答,不由微笑,起身整整衣装,便走过来抱着儿子的脸亲了两下,笑道:“芝儿答得好!今儿且陪你娘玩乐一日,也松快松快,别学呆了。”贾芝听了,便从贾琏怀中挣扎下到炕上,对着凤姐儿磕了三个头,说道:“孩儿祝母亲生辰吉庆,永享平安喜乐!”琏凤二人不由都笑了,凤姐儿把儿子扶起,见贾芝又从身边丫鬟手里捧回一个小红木匣子,双手举着往凤姐儿怀里塞。凤姐儿忙接了,打开看时是一幅装裱好的祝寿诗,写道: 酎酒冰壶碧,寿筵温语新。泉花催诗易,比伉贵情真。故地针线事,南园桃李春。人闲何所望,山右白云亲。字体严正,虽然转折勾画间还有不足之处,但对于幼童来说还是极为不易的。
凤姐儿细细看了两遍,狠狠夸了儿子一通,便命平儿拿了挂在内室墙壁上。三人又笑闹了一会儿,见时辰不早,凤姐儿带了儿子,去大观园赴宴去了,贾琏也去了外院,准备招待亲友。贾琏刚出了院子,便有小厮跑了过来,行了礼在贾琏耳边低语几句。贾琏不由皱紧眉头,不悦道:“竟有这事,人给拦了么”小厮回道:“正在僵着呢,爷再慢点出来小的们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贾琏带着几个小厮抬起脚便走,不一时便到了角门处,见宝玉一身素服骑在马上满脸焦急之色,一边茗烟正夸张地挥舞手臂,一副呼喝着要拦着的几人让路的样子,只是不敢大声嚷嚷。贾琏心里冷哼一声,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大步走了过去,缓缓问道:“宝玉,你这副样子是要做什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