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见姜景星神色有异,不由疑惑,想了想转移话题笑道:“你这次回去,就没人跟你提提终身大事成个亲冲冲喜的法子,家里没想过”姜景星笑道:“你又打趣我。不过真让你说着了,我娘倒有这个意思,看好了一个远方表亲,说是我表妹的,和我通了通气。那个表妹不过是出身商户之家,家世是有些不好看,我娘觉得委屈了我这个官身,故而犹豫不决。听说那姑娘品貌也算好的,我也原可不可的,只说看娘的意思,最后却不了了之了,也不知什么缘故。”
姜景星于几年前也定了一门亲,倒也算门当户对,是个秀才家的小姐,自己那时倒觉得无所谓,便由父母做主。两家相看过都满意,便换了八字下了聘,但那小姐好好的却在成亲前两个月便因急病亡故了。家里觉得晦气,之后母亲又特意找了能济寺的大和尚看了两家八字,那大和尚说那家小姐是个福薄的,而自己命中不宜早娶,最好等到二十岁之后再议婚嫁。母亲便信了,大骂了之前合了两家八字的算命先生,若不是自己和父亲拦着,她早教人砸了那算命先生的摊子。自己便顺势以身心受了打击为名从此专心闭门读书,一路考到京城。
这次的表妹,也是她家里不愿她嫁到京里,又有怕高嫁了受委屈,便不太愿意。再者听说这表妹也是个软性子,父母担心她拿捏不住前途无量的丈夫,这才下决心婉言回绝了的,虽是一片爱女之心,倒是把以为亲事十拿九稳的母亲气得够呛。其实莫说母亲,就是自己也觉得这亲事女方应该觉得无可挑剔,没想到居然被拒,这心中不忿可不是一点半点。那之后好几日,家里人除了母亲妹子见了他都是绕着走的。
待父亲病情稳定,母亲便打发他上路,唯恐怕他误了事。姜景星见母亲再三催促也就应了,且在父亲的要求下把妹妹也带了回去。原来还有姨娘偷偷求到父亲跟前,让他带着庶兄弟去京城见见世面,提携提携,被母亲一口回绝了,亲妹子带上也就罢了,哪里轮到这些不相干的人!姜景星的妹妹已经十一了,想去京里见见世面,说不定还能求个好亲。而这些不贴心的庶子庶女去了就只能添乱。
姜景星带了妹子便就启程。途径扬州的时候,想起赶考时遇见那个女子。心思萌动,便着便装悄悄去了那旧时楼阁。原想此次就可以为她赎了身,充作良家女谁知道已是换了新人。老鸨告诉他,苏意娘于半年前已被人赎身了去。姜景星于那馨香依旧的闺室中默立良久,只能叹息一声慢慢离开。半年前,他还在京中忙于结识同年,斗酒塞诗赏花,忙于准备考试,满心期望留馆。不是没有想过那个女子,只是跟眼前的事情比起来,她还是没那么重要。如今佳人芳踪难寻,纵然心中微悔也只能罢了。
他从来不是沉迷于儿女私情无法自拔的男子,在前程和家族之后,他才会有享受这些闲情逸致的可能。
姜景星从自己思绪中回过神,看着贾琏笑道:“姻缘从来难强求,我如今才二十又一,还不算太晚。”贾琏点点头,笑着拍着他的肩道:“放心,等会儿见了你嫂子,叫她给你物色物色。怎么也得说个品貌俱全的好媳妇给你!”
待至中午,凤姐儿回来,见了姜景星也是惊讶,听说他已经重新回翰林院做编修也为他放下心。凤姐儿见姜景星对自己有言语态度间有不自在之意,不由好奇心起,问明缘由便打趣起他来,直说要给他好好挑挑媳妇。
姜景星直到目送凤姐儿带着一群媳妇丫鬟下了厨房去了后才松了口气,贾琏哈哈笑着拉他去了外间。此时正值金秋,庭院里两株高大魁梧的枫树嫣红如火,绚烂似霞,贾琏命人就在树下摆了桌凳,将小宴设在此处。二人小酌了几杯,皆是觉得甚是惬意。贾琏看了看,笑道:“这金鱼鸭掌和汽锅鸡是你嫂子最拿手的,平日里难得见她下过厨,这俩个你得好好尝尝。”姜景星笑着应了,待看时,那道金鱼鸭掌原来是以鸭蹼作鱼尾,蹶鱼肉砸成肉泥,加调料塑成鱼身置鸭蹼上,并以豌豆作眼,发菜作鱼须,蒸熟后置于油炸的油菜上,浇上熟鸡油即成。色泽悦目,香味四溢。那汽锅鸡则是把整只鸡放至汽锅里蒸熟,原锅上席。姜景星夹了一筷入口,果然味极醇厚,鸡肉软烂。
姜景星还待去尝尝金鱼鸭掌时,忽听见旁边不远的回廊处有鸟类扑翅声响动,接着两声鸟叫,忽又有一声极低的叹息声传来,只听见一个堪比黄莺的女声念道:“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扣东篱。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开花为底迟”
姜景星不由得身子一僵,心中一震,手中酒杯险些跌落桌面,喃喃道:“……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开花为底迟好诗!……莫非是她”最后四个字语音极低,几不可闻,但姜景星心里却在下一刻将这四句诗与心中一个模糊的影子联系了起来,一个念头越来越明晰。
下意识地,他转过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嗯,加快情节进展~满意吗?
☆、64一场乌龙
但见回廊上微风轻过,空无一人,唯闻隐隐有鸣廊之声,吹动两旁的丹桂树枝叶摆动,叶色墨绿,花色橙红,当真开得声势正盛,一阵阵甜香扑鼻而来,沁香入脾,丝丝缕缕让人的五脏六腑都舒适起来。姜景星心头茫然,停杯投箸,哪里又有什么女子在附近
贾琏发现姜景星似有异样,放下筷子,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姜景星醒过神来,见贾琏发问,不由脸上一热,伸手握住酒杯,低声道:“没什么。” 贾琏见了,知道他不想说,便笑着劝酒。姜景星又和贾琏喝了几杯,渐渐到了闲谈得投机之时,但之前想要询问的心思还是在心里翻滚不停,斟酌再三,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哥,方才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吟诗的声音我那时听得清清楚楚的,因而有些分神了。”
贾琏微微一愣,想了想道:“没有啊,可能是我一时疏忽,没留意罢。你真的听见了”姜景星点点头道:“是听见了,那诗似是吟的是菊花,我……我应该没听错。”贾琏看着姜景星微低着头,垂下眼睛,不由暗自思忖,抬手招来个丫鬟问道:“刚才可有什么人来过这里侍奉的是哪几个”那丫鬟答道:“回二爷话,除了两个婆子并几个小丫头在此处洒扫庭院等候听用以外,这里没人过来。侍奉的细雨和冬雪姐姐还在厨房帮忙呢。二爷原说了不要人来,所以这里旁人并不敢来。”
姜景星一听,便知道是问不出什么来了。方才那声音明明是个少女的,怎么听也不会把她和年老的婆子和未留头的小丫鬟搞混了。贾琏也不说什么了,挥手让那丫鬟退下了,刚要和姜景星说什么,忽然听见有人说道:“紫鹃,紫鹃!快来添些食水!”声音娇嫩,像是个少女。顾不上去看姜景星忽然变亮的双眼,贾琏一下子站了起来,举目四顾,提起声音道:“是谁谁在那里”
没有声音应答,贾琏又问了两声也回应。贾琏有些尴尬,一面举杯朝姜景星笑笑道:“家里约束不严,叫贤弟你看笑话了。”一面叫来方才的丫鬟,让她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不一会儿那丫鬟便又回来了,姜景星只留神听着脚步声,是以马上抬起头来,却看见那丫鬟提着一个金丝小笼,上边站着一只左顾右盼的大绯胸鹦鹉,正快步走来。
贾琏也看见了,心中明白了七八分,笑道:“竟是这个东西在作怪不成哪里来的说得像是真的一样,调,教的倒好,我们这儿断是不会作劳什子诗让它念得。”丫鬟答道:“正是这鹦鹉方才说话呢。这是林姑娘院子里养的,前几天说是不肯吃食,有些病歪模样,便叫人带出院子去着人看看。昨儿才送回来,晚上准备给林姑娘送回去呢。这鹦鹉原是挂在桂树后面架子上的,为的就是怕它吵着人。”
贾琏见事情解决了,便让丫鬟把鹦鹉带去园子里,交与原先主人。姜景星在一旁一直用心听着,心里已开始决定回去就去打听这贾府中的林姑娘是什么人。贾琏重新举杯,对姜景星笑笑道:“家里表妹养的小玩意,倒还有那么几分稀奇。”姜景星见贾琏提起,心内一动,搭话道:“能教的鹦鹉背诗,也真是兰心蕙质了。”贾琏顿了顿,笑道:“罢了,说这个干什么,呵呵,喝酒喝酒!”看贾琏不愿再说,姜景星一笑也就罢了。
待到傍晚,姜景星方才告辞了回去,两人也算是尽欢而散。贾琏回到屋里洗了把脸,又喝了几口醒酒汤,便换了家常衣裳倚在炕上。不一会儿,就听见有人说笑的声音传来,接着就是一阵脚步并佩环声响起。贾琏向门口望去,见帘子被掀起,平儿笑吟吟地让进来,凤姐儿和尤氏跟着出现。身后跟着好几个丫鬟,都捧着包袱。
贾琏便坐起来笑道:“怎么珍大嫂子也来了,还真是稀客。”说着便让丫鬟上茶果。尤氏笑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可不是为了事儿才来的,没事儿我可不会不识趣地打扰你们小两口。老太太说马上要到凤哥儿生日,因着素日喜欢她,便灵机一动想出个凑份子给她过生日的妙法子。这不,从老太太到太太姑娘们,再到媳妇丫鬟们,每人都出了份子钱。这下积了有一二百两,我正和凤哥儿商议怎么办呢。”贾琏看凤姐儿时,见她脸上也是笑意满满,眉梢眼角掩不住得色,笑着推尤氏道:“我又没叫你来你怕操心,你这会子就回老太太去,再派一个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