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姨端详了手中的水袋,笑着道,“确实不是很好,不过你是骠骑大将军的女儿,自小习武,疏忽了这个也是难免的。等天冷了,都缩在屋里懒得动活的时候,我来教教您。”
东宫黎点点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然后看见青河笑话自己,又瞪了她一眼。
三个人坐在一起又说了半晌的玩笑,等到传晚膳的时候方才散了。
第十九章西风冷,渐入人心(三)
第二天,晚饭的时候,平姨看天气冷了就加了一炉火锅,大家围在一起吃的很开心,连东宫灵也多伸了几筷子。
今天外出采办的初蕊也围了过了,笑着问,“两位郡主这么爱吃火锅吗?”
东宫灵笑了笑,不自觉的放下了筷子。
东宫黎倒是把旁边的食材又倒了些进锅里,并示意身旁的丫鬟替自己多烫些食材,“也不是觉得多好吃,就是觉得一群人围着很开心,吃的也不觉得多了,比平常吃饭有趣得多了。”
“那郡主要是今天去了集市,可得开心坏了,镇上来了个捏糖人的,样子可好看了,有猴子,有兔子,还有大将张飞,对了……还有美人像。”初蕊笑着说。
“是吗,镇上这么热闹?还有什么都跟我说说,半年没下山,感觉都成山里野人了。”东宫黎立刻拉着初蕊。
“嗯……除了捏糖人的,还有吊皮影戏的,还有说书的,有个露天的茶棚,里面说书的先生可会讲故事了,嗯……还有卖花灯的,各种各样的都有……”初蕊仔细的数着一路上的见闻。
平姨在一旁观察着东宫黎的表情,看见她眼睛里闪亮亮的,一听到什么新奇的东西就惊叹一声,不由得笑着摇摇头。
“你们下次什么时候再出去?替我带一根糖人回来,不不不,看见有趣的,就多带回来几根。嗯……花灯也给我带一只兔子的,还有你说的莲子糕,嗯……你容我想想还有什么……”东宫黎挠着脑袋回忆自己还想要什么。
“不必了,郡主这么多东西要买,不如三天后和她们一起下山吧。”平姨笑着打断她的话。
“真的吗?太好了,那我也得想想还要些什么,我干脆拿张纸记着吧。”东宫黎兴奋的搂住了平姨的胳膊。
一直走到房里,关上门,东宫黎的笑意才收住。
“青河,这个你悄悄的拿去赏给初蕊,该怎么说,你知道的。”东宫黎心中松下一口气。
青河点点头,她知道小姐这些天接近平姨,就是为了这一次的放行,立刻不敢耽搁的去办事。
清清坐在马上,有些不舒服的扭了扭身体,“东宫黎真的是有耐心,她的智谋也不像是十几岁的小姑娘。”
“当然,她从小就是鬼精灵。长到五岁的时候,就没少憋坏主意,反过来欺负我们两个哥哥。她的聪慧,我们从小就看在眼里。”东宫洵有些骄傲的回忆起过往。
“那么,她下山去做什么呢?”清清扭头问她。
三天后,集市上。
虽然是深秋寒冷之际,路上的行人还是不少,各种商贩摊前都围满了人。
“青河,去帮我买两只糖人,我喜欢左边那两个。”
“青河,那边的糕点帮我包两盒。”
“那个风筝看着挺不错,快去帮我买一只。”
……
逛了一个时辰,跟着东宫黎的两个侍卫就扛了一身的东西,看着东宫黎还有接着买的欲望,两个侍卫不禁嘴角抽了抽,对视苦笑了一回。
青河拽住东宫黎的衣服,“小姐,我们只顾着买东西,您快转身看看后面的两位侍卫大哥。”
东宫黎听言立刻扭头一看,不禁的笑出了声,“对不住了,两位辛苦,这样吧,我们自己逛逛,女儿家试衣服和首饰的店,你们也不放便跟着,给你们几两银子,你们就在此处的茶楼里听听书,点份菜,等我们逛够了再来寻你们。”
两个侍卫有些犹豫,手里已经被塞了一锭银子,想追上去,又碍于一身的物品,只好接受了郡主的“好意”。
“青河,我现在骑马离开,快去快回也需得三个时辰,剩下的事交给你了。”东宫黎在偏巷里牵出一匹马。
“小姐放心,我会多买一些东西,晚上好带回去,必定不叫他们生疑,若有人来找您,我也有法子缓住他们。您自己小心,务必要在天黑前赶回来。”青河扶着东宫黎上了马。
“东宫黎是想去太尉府吗?”清清伏在马背上,显得有些累。
东宫洵勒住了马绳,然后扶着清清下了马。然后他们靠在树下喝了点水,又拿出一包干粮。
“东宫黎想看看太尉府怎么样了,她已经把那里当成了第二个家。而且,尽管她和令狐城闹僵了,但是多年的情分,又如何放得下。令狐家出了这样的事,她一听说,心里其实就担心的很。”东宫洵解释道。
“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平姨呢?多年的情分,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那个时候,和你现在的年纪差不多,但是经历了太多的痛苦,已经比你冷静得多了,考虑的事情也更周全。”
“何以见得?”
“你想想,东宫黎一直住在城外,陵地又与山下的小镇隔绝,她是如何得知,太尉令狐彦被刺杀的消息。更何况,令狐彦为何被刺杀,她心里都在怀疑着,又怎么能明着去吊唁?”
清清摸了摸脑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戳着东宫洵的胳膊,有点不服气的道,“你这个妹妹,心思真的比大人还精明。”
东宫洵笑着看着她的样子,手不自觉的按上了她的脑袋,像从前对两个妹妹一样,轻轻的揉了一下。
“那么后来呢?”清清偏头看着东宫洵。
后者浅浅的笑了,“后来,后来……我们该上官道,找个客栈补充下粮食了。”
清清听他故意吊自己胃口,生气的拉长了脸。
第二十章等闲变却古人心
太尉府门前的两座石狮子上系着白色的绸带,府门头上也挂着两只白灯笼,远远的瞧着就是一片凄凉之景。
东宫黎早已换了一身白衣,她悄悄的进了府,直奔灵堂去了。
其实令狐彦早已经下葬,只是未过百日,所以没来得及撤去灵堂。东宫黎站在偌大的灵堂里,看见只有两个洒扫的丫鬟正在说笑。
她心里有些恼怒,又转念一想,令狐叔叔已经过世三个月,这些无甚相关的下人,自然也就脱去了悲痛的表情,恼怒又一下子化成了巨大的悲伤。
“你怎么来了?”
东宫黎闻声转过头,眼眶突然就红了。
令狐城穿着宽大的孝服,手里捧着一盘芙蓉年糕,那是令狐彦午后最爱吃的甜点。
令狐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衣饰发冠都是整整齐齐,虽然比从前瘦了些,但是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颓废,他的眼睛里除了多了几分冷漠,还是和从前一样有神。
东宫黎斟酌着开口,明明满肚子的话,却只凝成了五个字。
“阿城,你节哀。”
这几个字是所有吊唁的人都会说的,但是从来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像东宫黎这样,像她这样的感同身受,这样的小心翼翼,这样的发自肺腑。
“多谢。”令狐城的回答十分的客气疏远。
东宫黎看得到他的哀伤,就算他克制的再好,就算他瞒过所有人,也永远瞒不过东宫黎。
可是他却只对她说了这样的两个字,他没有对她撤去伪装,他对她同其他人一样,一样的疏远和防备。
东宫黎顿了一下,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怎么回来了,一年之期不是还没满吗?”
“我悄悄赶回来的,天黑前就得回去。”
“嗯,你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我有事先走了,你不着急的话,就去看看母亲吧。”
“好。”
东宫黎看着他转身离去,总觉得两个人之间少了些什么。但是令狐城新孝在身,即使他这样刻意的疏远,东宫黎还是愿意理解他。先前在陵地的不欢而散,两个人也都绝口不提。
东宫黎拜祭后立刻就去后院。
长孙玉玲正在房中整理衣物,一件靑褐色的长衫被放在一旁,上面一滩深色的水渍,显然是睹物思人,才哭过不久。
“姨母。”东宫黎站在门口,轻声的唤了她一声。
长孙玉玲转过头看见她,马上起身迎她进门,同时又低头偷偷的拭去泪水。
两个人在房里叙话了半晌,东宫黎不敢说太多,以免勾起长孙玉玲的伤心事。倒是长孙玉玲强颜笑着问她日常起居,问她在外面有没有吃苦……
午饭过后,东宫黎看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便起身向长孙玉玲告辞,她出了留香院就直奔令狐城的住处。
“黎小姐,少主自从接任太尉一职后,天天忙得不可开交,现在也不在府内,您恐怕得等等了,天黑兴许就回来了。”负责照顾令狐城起居的沈妈,正一脸抱歉回复东宫黎。
东宫黎失望的摇摇头,“不了,我此番不能久留,麻烦替我向他辞行。”
东宫黎正待出府门,几个守门的正在门外接待什么人。
忽然,门外由远及近的传来马蹄声,东宫黎一听马嘶之声,便知道是令狐城的坐骑大青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