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重锦轻笑一声,说道:“因我到金玉阁去得仓促,没来得及听苏掌柜介绍珠钗,便邀了她今日过来,恰好也让诸位和小禅听听,好一并臻选。”
小禅两个字被他刻意放柔了语气,听在以禅耳中莫名暧昧。
她有些懵,她何时从谢小姐成了小禅了?偷眼瞥了华重锦一眼,却见他神色端正地望着上座的老夫人,好像这两个字是日常叫惯了的,自然得很。
她慢慢收回目光,微垂了头。
华重锦察觉到以禅的目光移走后,才悄然瞥她,见她雪腮隐隐染上淡淡红晕,知她是害羞了,他的唇角微微漾起一抹笑意。
既是华重锦请来的,罗老夫人自然不好当场赶了苏玉娘出去,且苏玉娘是来为华重锦和以禅介绍钗环的,她更不能说什么,只好冷着脸点了点头。
谢老夫人已隐约猜到苏玉娘为何会来罗府了,忙打圆场道:“既如此,苏掌柜,便请你说说这些首饰吧。”
罗世倾笑呵呵走过去,亲手将案前的杌凳挪开,温声说道:“玉娘请坐。”
罗老夫人轻轻哼了声,实在不忍看孙子的谄媚样。
苏玉娘缓缓坐在杌凳上,朝着罗世倾使了个眼色。他立刻会意,飞快跑到罗老夫人身畔,笑眯眯问:“祖母要饮茶吗?”
“不用!”罗老夫人恨恨说道。
“那我为您捶捶背吧。”罗世倾绕到罗老夫人背后,殷勤地捶起背来。
苏玉娘打开妆匣,将一整套首饰一一摆了出来,分别是一支缠枝挂珠金步摇、一对红珊瑚莲花钗、一对雕琢莲子石榴的金镯、一对金镶珠双结如意钗、一对红翡翠滴珠耳坠。
苏玉娘一支支解释:“梧桐缠枝挂珠金步摇,采用纯金打造,其上珍珠选用昂贵的米珠,虽小珠光却亮,摇曳生辉。因我们百姓不能用凤钗,这梧桐缠枝则寓意有凤来仪,缠缠绵绵。这一对红珊瑚莲花钗,莲则谐音恋,乃上好的红珊瑚和赤金打造。莲子石榴金镯,想必不用我说,都知是多子多孙之意。金镶珠双结如意钗,这珠子却和米珠不同,乃是成色上佳的大颗东海粉珍珠,珠光温润,寓意成双成对、吉祥如意……”
一支小小的珠钗,包含着诸多吉祥的寓意。
最后,苏玉娘还将垫箱底的巾帕取了出来,却是一块绣有迎亲图的方巾。
正中绣有一个大大的囍字,周围绣有打伞抬轿的迎亲队伍,还有挑抬嫁妆的队伍,场面很是欢快喜庆。
“我在这里也祝华都督和谢小姐和睦恩爱、缠缠绵绵。”苏玉娘以一句吉祥的祝福语结束了她的介绍。
不愧是金玉阁的掌柜,一张嘴最是好使。
谢老夫人听了苏玉娘的讲解犯了愁,只觉任取一支都是精美又吉祥,也不知挑哪几件才好。她笑着问以禅:“阿禅,你来挑。”
听了这些脸红耳热的吉祥语,以禅哪里好意思去挑,便说:“请祖母做主吧。”
华重锦大约是吉祥话听高兴了,唇角笑意莹然,如漾开一朵花:“要我说,便都留下吧。”
谢老夫人推说太多了,苏玉娘爽快地说道:“两个妆匣的首饰,好事成双,正合适。”
华重锦起身说道:“我今日还有事,便先告辞了,诸位不必相送了。”口中说不用相送,眼睛却瞄着以禅。
以禅哪里听不懂他的话,却坐着没动身,她如今实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罗世倾见状催促道:“禅妹,你送送都督。”
以禅低了头装作没听到。
罗老夫人瞪了罗世倾一眼:“该你去送的,快去。”
罗世倾哪里肯舍得丢下苏玉娘,是以笑嘻嘻没动。
第66章 鹰击长空...
最终出来送的还是以禅,留给罗世倾和苏玉娘在罗老夫人面前说话的机会。好不容易让苏玉娘进了府,总要在罗老夫人面前博个好印象。别的且不说,就说苏玉娘,明知罗老夫人不喜她,她还肯来罗府碰钉子,冲着这一点,以禅便愿意帮她和罗世倾。
她与红绒一道跟在华重锦身后出了老夫人的院子,沿着青石铺就的甬路缓步向外而行。
华重锦放慢了脚步,等她赶上来。偏他走她也行,他驻足她也止步,竟是铁了心要与他拉开一段路。
红绒和夏扬原本识趣地走在最后面,这会儿看前面两人如此别扭,心中暗自着急。红绒想起昨夜以禅的话,却不好再说什么。
华重锦眼见以禅故意落在后面,他也不急,负手漫步而行,三弯两拐,走进一处幽静的小径。这条路却不是出府的路,再走下去也不知通向何处,他却好似不知自己走错了路,一径往里走。
以禅却不能跟上,暗暗跺了跺脚,喊道:“哎,你走错路了。”
华重锦这才慢悠悠止了步,缓缓转身走了回来。
以禅看着他漫步走来,衣衫流曳,双目灼灼盯着她,唇角漾着几分笑意,仿佛在说: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她忽然就觉得自己怪没意思的,这别扭的样子似乎还让他觉得高兴了。
她在心中告诫自己,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华重锦故作疑惑地问她:“错了吗?我明明记得是这条路啊。”
她淡漠地望他一眼,清声说道:“那是通往后园子的路,你跟我走吧。”言罢,她扭了身子,沿路快步而行。
这一次她走得飞快,眼角余光扫见华重锦很快跟了上来与她并肩而行。
“那日是我……”华重锦思索再三,还是开口道,“唐突了,对不住。”
以禅一听他起的话头便知不妙,刚静下的心又乱了,指望他别再说下去,似乎不能。这种事他居然好意思道歉。
以禅又羞又恼,越发走得飞快,冷不防脚下一绊,踉跄了一下眼看就要扑倒在地。
华重锦及时伸臂一搂,揽住了她的盈盈细腰。因生怕她跌倒,有些用力过猛,将她搂得一仰,扑了个满怀。
以禅的双颊霎时红了起来,那红晕迅速蔓延至耳根。
熏风吹得甬路上的榴花瓣瓣飘落,有一瓣落在以禅面颊上,映得她脸色越发娇媚。华重锦不自觉伸手想要拈下那片花瓣。
以禅猛然一惊,迅速推开了他,疾速后退两步,语气急促地说道:“那个,大门就在前面了,我便送到这里吧。”
她转身逃也似地向回路而去,甚至都不敢去看华重锦亮闪闪的眼神。
及至到了老夫人院中,她才平复了心跳,问守门的小丫头:“里面怎么样了?”
小丫头低声道:“苏掌柜送了两位老夫人发钗,正在试戴呢。”
以禅轻笑,如此看来,罗老夫人对苏玉娘印象还不错。
入了房门,便见罗世倾手执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正要戴到罗老夫人发髻上。谢老夫人正手拈着一支白玉镶珠五幅簪赞不绝口。
“这支簪做的精巧,苏掌柜一双手当真是巧,我一个老婆子初次见面便收你的礼,实是不妥,这个你拿去。”谢老夫人说着命翡翠取来一对水头极好的玉镯捧给了苏玉娘。
罗老夫人见谢老夫人送了礼,她也不好让人空着手回,命香草取了一个妆匣过来,自里面取了一个鸽蛋大的夜明珠出来。
“我老婆子也不能白收人家的东西不是,这个给你吧。”说着,命香草将夜明珠递了过去。
苏玉娘微微一笑:“罗老夫人,谢老夫人,晚辈贸然前来本已不妥,实不敢收这么重的礼,晚辈叨扰多时,也该告辞了。”
罗老夫人哼了一声:“我从不占别人的便宜,香草,把这钗还给苏掌柜。”
罗世倾见状,上前一步接过夜明珠和玉镯,说道:“我代她收了。”
罗老夫人冷冷瞥他一眼没说话。
以禅陪着罗世倾送了苏玉娘出门。出了院,苏玉娘才驻足担忧地问:“我是不是惹老夫人不高兴了?”
罗世倾得意地摇头:“倘若她不高兴,岂会送你夜明珠,你的钗她更不会收,这会儿更不会让我送你出来了。”
以禅也轻笑:“我也觉得罗奶奶对你印象不错。”
罗老夫人心中或许还有些不痛快,但看得出,对苏玉娘倒没有特别不满,或许只是过不了她是寡妇这道坎吧。
虽说不能现在就改变罗老夫人的想法,但罗世倾与苏玉娘若要在一起,总归是有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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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十几日过去了,榴花落了,翠玉般的叶片间,结了绿中透红的石榴,一个个宛若玛瑙花瓶,又如玲珑的酒盏。
公主的嫁衣已经绣完,到底人多做活快,倘若自个儿绣嫁衣嫁妆,怎么也需一两年,织造局这些绣女一道,不到一个月便都完工了。
朝廷果然将参加刺绣大赛的绣品全都留了下来,前三甲还命人送往京城。以禅两幅绣品共得了五百两银,算上刺绣大赛得的奖赏,足以让锦绣坊继续开下去了。
以禅和陆妙真都不欲留在织造局,绣完公主嫁衣后,便准备回离州。
听闻西萦国二皇子和赫连雪城已与和亲队伍一道,于几日前离开吉州去往京城了。
以禅既来了吉州,手中又有了银两,便想着贩些布料回去。罗家便是做布匹生意的,罗世倾亲自带着她去挑布匹,将上好的丝绸布帛以最低的价贩卖给她,并让她日后贩布都来罗家。这自然比刘掌柜在别家挑选布料省心又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