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说着,命翡翠将信函取出,亲自交给以禅过目。
以禅这才信了。
“怎么吉州今年竟有刺绣大赛,往年从未听说过。”她曾听师傅沈三娘提起过刺绣大赛,从来没见过。
老夫人笑吟吟道:“朝廷不是在吉州设有织造局吗,每年都向朝廷进贡丝绢和绣品。听闻今年朝廷有位公主要远嫁西萦国,需要大量绣品充作公主妆奁。因此啊,吉州织造局才决定举办刺绣大赛,以此臻选绣品,选拔手艺高超的绣匠。”
以禅心中一动:“祖母,刺绣大赛谁都可以参加吗?”
老夫人颔首:“那是自然。”
以禅心中欣喜,白玉般精致的小脸瞬间明艳起来:“祖母,我这便去收拾去吉州需要带的东西。”话未说完,人已经飞快去了。
老夫人撑不住笑了起来,待到见她走远了,方轻轻叹息一声。
翡翠端了茶盏递给谢老夫人,问道:“倘若小姐绣得好,是否便如她师傅沈三娘般天下闻名了。”
老夫人点点头面上浮起一丝愁绪:“我还真舍不得让阿禅去参赛呢,我只愿她觅得如意郎君,安安稳稳过日子。岂料,她居然走到了这一步。”
琉璃安慰道:“难得小姐喜欢,老夫人便不要忧心了。如今锦绣坊不死不活撑着,小姐也整日满面愁容,也唯有这个法子能救活锦绣坊了。以小姐的品貌,去一趟吉州,说不定如意郎君和刺绣魁首便都得了。”
谢老夫人闻言笑了:“但愿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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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禅回到听雪院,命紫线开箱笼,将她以前绣的一幅《桃花源记》取了出来。
这是一副半成品的绣品。
当年,沈三娘教她绣双面异色异形绣后,曾给她看过一幅全异绣的绣品,师傅说,她还绣不出全异绣,希望她能自己琢磨着绣一幅。
顾名思义,全异绣比双面异色异形绣更加难绣。
以她所绣的蝴蝶萱花绣帕为例,虽然两面花和蝶的品种颜色不同,但并没有大的区别。
双面全异绣则不然,沈三娘当年给她看过的全异绣,双面形状画面全不同。
一面是一只站在山石上的老鹰,另一面却是一只下山的猛虎。猛虎自然不能与老鹰形状完全一样,但绣者通过极巧妙的构思,将老鹰松树和山石三者的形状连起来与那只猛虎相近。如此在施针时,再采用隐针,使两面的形象巧妙地重合起来。
以禅看过那幅绣品后,极是震撼,便想自己探索着绣一幅全异绣。
她花了近两个月的工夫,构思了《桃花源记》这幅绣品。
一面是春日,一面是夏日。
两面花树房屋人物皆不同,但为了让两面图形在刺绣时重合在一起,处处皆有巧思。此图绣起来极难极耗心力,以禅绣了一多半便丢下了。
她拿出来观赏了会儿,决定将这幅《桃花源记》绣完,用这幅绣品去参加刺绣大赛。
紫线担忧地说道:“小姐啊,这绣品你绣了两个月才完成多半,距刺绣大赛不到半月了,余下的赶得完吗?”
以禅斟酌了下,说道:“赶得及,如今我绣得比以往快了,余下也不多了,半月工夫绰绰有余。”
翌日,以禅到锦绣坊将刺绣大赛的消息告诉陆妙真和周菱,让两人也准备件绣品以备参赛。
三人凑在一处,商量了半日,将周菱和陆妙真要绣的绣品也定了下来。
“只是,我们都绣参赛的绣品,君公子这件戏服可怎么办?眼瞧着,也快到交绣品的日子了。”周菱焦急地说道。
前几日,因以禅觉得麒麟的绣样不够神俊,一直在琢磨如何改进。是以,一直还没有开始绣。
第44章
以禅取出麒麟的绣样,又细细观赏了片刻:“我还是不太满意,不如这样吧,明日我派人到凌云阁去一趟,问问君公子这件戏服可否延后交。”
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了,她们是实在抽不出工夫绣麒麟了。
张兀在楼梯拐角处禀告,说华府五小姐来了。
以禅其实对华重梅印象不错,那日,她受伤后,华重梅派梨枝连着给她送了多日骨汤。虽说她讨厌华家人,但这份心意却得领,她也不欲与华重梅闹僵,便让红绒请华重梅上楼。
华重梅上楼后,一眼便瞧见摊在桌上的麒麟绣样。
“谢姑娘,这是君兰舟戏服上要绣的麒麟吧?”华重梅问。
那日她在锦绣坊遇到君兰舟时,他便是前来订麒麟戏服的。
华重梅盯着绣样瞧了片刻,蹙眉道:“谢姑娘,这麒麟不够神俊啊。”
“华小姐以为问题出在何处?”以禅倒未想到华重梅一眼便瞧出了麒麟的问题。
华重梅指着麒麟的眼睛道:“我记得你绣的白孔雀神色清高孤傲,极是传神。麒麟也应有傲气,但却不是孤傲,而是傲睨天下,这才能绣出它的威武神俊。你画的这只麒麟配色身形都很好,唯眼神不够倨傲。”
华重梅一番话让以禅茅塞顿开,仔细再看麒麟,果然如此。她取出墨笔,将麒麟的眼睛重新描画了一番,果然看上去神俊不少。
“谢姑娘还记得我当初说要跟你学刺绣的话吗?”华重梅突如其来的话让以禅一愣,她自然记得,但从未当真。
“我今日来便是要正式跟你学刺绣的。”华重梅似乎语不惊人死不休,“妹妹师傅,我便从绣麒麟开始学吧。”
华重梅说完,自顾自坐到空闲的绷架前,将君兰舟戏服的布料上了绷,又依照着绣样的颜色开始自箩筐中去挑绣线。
以禅跟过去说道:“华小姐,师傅两个字我可不敢当。”
“怎么,我不是交了束脩吗?师傅也收了,这会儿反悔可不行,难不成我交的束脩不够?”华重梅抬眼问道。
以禅有些为难。
那日华重梅非要送她老参,她无奈收下,原以为她说的束脩是戏言,谁能想到她会当真来学刺绣,还一口一个师傅叫的她头疼。便是陆妙真和周菱,也从未这么叫过她,毕竟都是年龄相仿的姑娘,而华重梅,显然比她还大。
“妹妹师傅,这脊背上的绣线要用哪种蓝色?”华重梅挑出十多种蓝色问她。
以禅抚额,莫非她上辈子欠了华家的债?这辈子怎么就摆脱不了姓华的呢!
她方才还在担忧麒麟无人绣,这会儿天降一个绣娘,不用白不用。
她指着一种蓝色丝线道:“用这种。你既然真要学,便与陆妙真和周菱一样,得闲了每日来绣坊,不得闲至少也要隔日来一次,做绣品的酬劳也与她们分成一样。可愿意?”
华重梅微笑着点头:“自然愿意。”
“如此,这麒麟便交给你绣了,半月后是交绣品的日子,这期间你能否绣完?”以禅看过华重梅绣的怒猫披帛,知晓她绣艺不错,便决定将麒麟戏服交给她绣。
“可以。妹妹师傅,如此说话还很有做师傅的样子嘛。”华重梅促狭一笑,又问,“这里要用什么针法?”
以禅说要用叠针和平金、勾金的针法,又耐心解释:“戏服不同于我们日常穿的衣衫,君公子特意强调过,图案要有立体的观感。”
华重梅哦了声:“君兰舟事儿还挺多。”
以禅一笑:“他花银两请我们绣,自然该照着他的要求来做。我当初为你们绣牡丹图时,华小姐不是也提了许多要求吗?”
“说的也是。”华重梅懒懒应了声,穿针引线绣了起来。虽说是娇小姐,做起活来却很麻利,以禅盯着瞧了会儿,看她绣的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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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锦绣坊生意不好,但客人也并未都到吉祥绣坊,来来去去还是那些绣被面账顶的。
孙氏打发走一个绣账顶的,满面愁容地说道:“哎呦,这些衣裙何时才能售完啊。”
郑老二抽了口烟袋,叹息道:“人家穿惯了好的,哪里还瞧得下你这些仿品,就是不穿锦绣坊的衣裙,也不会穿你做的。”
孙氏柳眉一竖,骂道:“你为何帮着她们说话,莫不是瞧上了锦绣坊那几个狐媚子。”
夫妻俩正吵得欢,便见有人先行打起了店门的帘子,随后,一个锦衣男子背着手进了店。他的眸光在店内微扫,最后凝注在孙氏和郑老二身上,俊美的面上无甚表情,但眸光却夺魂摄魄。
不知为何,孙氏被这样的目光盯得有些瑟缩,还是满面堆笑地迎上去招呼:“客官,可是要订绣品?你瞧瞧,我们店不仅接被面和账顶,还接衣裙呢,这里有现成的,您可以挑几件。”
这年轻男人衣着华丽,应是大主顾。
华重锦瞥了她一眼没吭声,夏扬走上前,故作认真地摸了摸那些衣裙,皱眉道:“这不是与锦绣坊的衣裙相似吗?可这绣工可比锦绣坊的差远了。”
孙氏笑得更欢了:“你是说锦绣坊的绣品啊,要说啊,绣品是不错。不过,你们不晓得吧,她们的绣娘有一个妓子还有一个勾搭过牢头,哪个好姑娘愿意穿她们绣的衣裙。”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平白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你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夏扬说道。
“呵,我如何知道的?整个朱雀街都晓得了,我自然是听旁人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