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暴打后声名狼藉不知所踪的刘家兴难道真去了江浙?张家病重的爹娘,又从何处得了消息说自家儿子身在江浙?
带着这重重疑点,许楚跟萧清朗离开了厢房,让于管家带路前去见一见于富贵这位当事人。这位当时极有可能也出现在现场的人。
于管家告罪一声就上前弓腰敲门,却听得屋里响起一阵打砸声,紧接着就是满含厌恶的短促嘶哑的声音,“滚,别来烦我!”
于管家叹息一声,不敢擅自做主,只得求救般看向萧清朗跟许楚几人。然而,他等了片刻也不见那几位松口,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敲门好言好语道:“老爷,是衙门的几位官差来办案,想要问一问您告状的事儿......”
许是说到了正事儿,屋里那个极其不耐烦的人才没再打砸什么。在众人静默的时候,于管家才甚是憔悴的说道:“我家老爷近来多不见外人,也就偶尔让人送了酒食进去。所以多有怠慢得罪的,还请几位海涵。”
“于管家客气了,你家夫人新丧,又牵扯了官司,你家老爷心情不好也是人之常情。如今倒是我们打扰了。”
也就几人寒暄说话的时候,就见紧闭的门扇吱呀一声自内打开,随之而来的就是扑鼻的酸臭味道。那味道,只顶的人头脑发晕,混合着酒气跟呕吐物就连许楚也不由皱眉后退了一步。
虽说她见惯了腐尸,也常常闻到腐败气息,可那跟眼前的景象是两码事儿。她看着眼前胡子拉碴的男人,虽然体型偏胖,可脚下虚浮无力,双唇干涸暗淡,神情憔悴毫无精神。看起来这于富贵当真是不便见外人......
眼下习惯了各种刺鼻味道的许楚都觉得难以忍受于富贵的邋遢,如此就更别提稍有洁癖的萧清朗了,那脸色简直就好似是雷雨之前的天气,阴沉晦暗。
大抵是因着于富贵在阴暗的屋里呆的时间久了,一出门便觉得刺眼难受,下意识的抬起一只手臂横在额头之前遮挡。纵然如此,却也不难让人看清楚那落魄沧桑模样。
“这么久了,还不能让人入土为安,你们官府还有脸上门?”于富贵双眼通红,眼下青紫,看得出是饮酒过度且多日没有休息好了。
“于老爷节哀,人命关天,我们自然不敢草草结案。如今衙门仵作已然验明,尊夫人章氏并未意外中风猝死,而是死于他杀。”许楚拱手言道,而那双清明的眸子却一瞬不瞬的看着于富贵的表情。
正常来说,不加防备的下意识表情最能表露情绪,而人们一瞬间的表情乃至变化,自然也最能泄露各种信息。现在章氏的案件有些复杂,不仅仅只是一桩命案,更涉及了假铜板之事,其中关系错综复杂,让人不得不谨慎。
果然,于富贵听到这话明显可以看到下颚下垂,嘴唇和嘴巴放松,眼睛张大,眼睑和眉毛微抬。可奇怪的是,他的惊讶表情持续时间太久,就好像久久回不过神来一般,又好似故意为之。
随后,他将高抬的手掌微微攥起,放在眉骨或者是额骨附近。看似不经意,却也足以让许楚臆测出一些事情来。
许楚并不是心理学的专家,却在学刑侦司法选修课时候曾研究过微表情这一课题。前者于富贵表现太过明显,假装的惊讶,后者却是视线阻断,不经意的露出愧疚情感。
“此案还在细查,稍后我们还需于老爷的配合,也少不得例行问询贵府上下。”
“查查查,你们不就是想要钱么,老爷有的是银子,这事儿不用你们管了。一帮酒囊饭袋,秋娘明明是猝死,非扯什么凶不凶手的......别以为我好糊弄,我早就找人问过了,秋娘身上的伤就是死后造成的,那肯定是她爹那老东西为了讹诈银子使的坏。”还没等许楚再开口,就见于富贵情绪激动,直接伸出刚刚遮蔽日光的手,就欲要攥住许楚的领口。只见他愤愤向前动作,而后还赤红着眼眶睚眦欲裂道:“这事儿没得查,否则我定要上告让你们差事不保!”
那声音,早已没了之前的不耐跟厌恶,反倒是刺耳之极。看得出,他是真没想到最后的验尸结果竟然是这般情况。然而他的突然发难却是许楚始料未及的,先高声斥责而后怒极动手......反倒好似形成了对可怕或是他内心躲避事情的手势反应差。
若是没猜错,那逻辑其实应该是,他本身知道章氏的死有异常,可却因着某种关系故作不知。但是这又是为何?
与许楚满心琢磨于富贵不同的是,就在于富贵出手的同时萧清朗也有了动作。他神情未变,只微微挥动衣袖,甚至没让人瞧清楚呢,就已经用拇指跟食指扣住于富贵手腕之上的穴位。
第八十七章 无语凝噎(二)
因着于富贵饮酒过度,几经发作又有些站立不稳了,自然就失了气势。
加上这会儿他正被萧清朗钳制着右手,那冷冽的目光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般打量,使得他瞬间就失了叫嚣的能耐,张张嘴只能干涸道:“放肆,你家大人见了我也不敢这般,你......”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就感到一阵锥心刺骨般的痛传遍自己右半块身子,而后就连连哎呦哎呦几声。那脑门上的冷汗涟涟而下,可眼神对上对方冷冰冰含着寒意的眸光时候,很没出息的就熄火了。
萧清朗呵呵冷笑一声,手上一个用力就直接将人压在了地上,“阻碍官差办案,这罪名相比你一个小小商户担当不起。”
边上于管家没想到自家老爷上来就被控制住,当即神态焦灼的上前想要扶住自家老爷。直到感到手上力道压根使不上时候,才踟蹰着恭敬说道:“公子手下留情,我家老爷也是忧心夫人身后之事,这才乱了心神。”
眼前这位衣着不同于自己见过的几位衙门差役,想来也是有些来头的。之前听说黄县令受到刑部大人嘉奖,莫不是这位就是京城而来微服私访的大人?
念及此处,于管家就更加不敢造次,看着萧清朗满目冷意,惶惶不安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家老爷这几日当真是为夫人伤了心神。旁人都说我家老爷是土财主,天天花红柳绿的往家里带,可谁又知道他心里的苦啊。老爷心里对疼惜的就是夫人了,为了夫人都......”
他的话刚说道关键之处,就听得于富贵不耐烦道:“于忠,给我闭嘴。”言罢,就斜睨着许楚一行人,冷哼道,“我家夫人都过了头七了,既然你们说她是被人所害,那就早点查明真相,不然......不然我定要让你们好看。”
虽然他说的凶狠,但却不免让人从他耿着脖子的神情中看出些端倪。再加上于管家未说完的话,自然就越发让人狐疑。
到底他们隐瞒了什么,还有于富贵想要瞒住的是什么。就算他不是凶手,那也定然是知道些内情,又或者案情本身就跟他有所关联的。
“不知于夫人出事之时于老爷身在何处?”
于富贵并不想配合查什么案子,他面色难看却因着被萧清朗跟虎视眈眈的衙役瞧着,不得不勉强道:“当时我同人喝多了酒,在房间休息。”
“听说当日于夫人出事之前,你曾与她争执,还曾失手打碎了什么物件?”
“我是曾与秋娘拌了几句嘴,可却也不至于故意害她性命。府上谁人不知,我与秋娘几乎每日都会吵架,要是我真有意害她又何苦精细的养着她?”于富贵见许楚问起摔碎花瓶的事儿,不由神情激动起来,赤红着眼额头暴起青经道,“我只吵嚷了几句,就满腹怒意的去了正房。要不是后来小翠那丫头哭哭啼啼的,我还不知发生了何事。”
至于摔花瓶之事,他虽然记得不太清楚了,隐约记得那时向来一言不发的秋娘突然发作伸手砸到地上的。后来......
他头痛欲炸,多日饮酒,黑白颠倒昼夜不分,早已让他精力不济。眼下一动怒,可不就难受起来了。
许楚见再难问出什么有用的话,于是目光扫了一眼颓然的于富贵道:“今日就打扰于老爷了,日后若想起什么,还劳烦派人通知一声衙门。”
鉴于于富贵的态度,萧清朗一行也无意同他再做寒暄,只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起身告辞了。
原本他们有意再见一见小翠口中的张妈,毕竟章氏出事当日,她也曾出现过。只可惜今日一早她就去了庄子上看儿子,所以并未在府里。
许楚状似无意的疑惑道:“张妈还有个儿子也在于家做事?”
“是啊,她也是个命苦的,之前她是边上张家的下人,早些年伺候在那家夫人身边的。只是她家夫人不受夫家待见,常被苛待,又因着是远嫁没个依仗,后来郁郁而终,她也因着得罪了新夫人被发卖了。当时夫人还没住进佛堂呢,偶尔也会出门,那日正巧碰上了,就问了一下府里是否缺人。刚好厨房里缺一个粗使婆子,于是她才来了咱们府上。”于管家说起当初的事儿来,也是感慨万分,“据说她是早年丧夫,只有一个得了病的儿子,为着儿子才一把年纪还出来做工。不过她那儿子长的也真是一言难尽,老爷跟我碰上过一回,差点没吓出个好歹来。不过那小子也挺心高的,还对小翠动过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