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看似并无不妥,可落在众位朝臣心中却如惊天霹雳震耳欲聋。他们不是死心眼之人,自然能听得出皇上话里的警告跟冷意。
肃王一脉,自圣祖爷之时就未曾停歇过夺嫡的心思。如今,就算已经被打压了将近百年,可是谁又能保证那些打压能彻底绝了其觊觎权势跟皇位的心思?
更何况,锦州城那一宗宗弥天大案,真正的黑手可是至今都不曾被抓到。那些假冒的官员虽然尽数被抓,也都被处置了,可从那些人口中朝廷并未审出他们背后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来。
就连宋德容都只知道那人常年在京城行走,贵气逼人,人称容公。只是这容公,到底是何人物,却是谁都不知道的。毕竟,三法司派人将京城中数得上号的人尽数画成画册让宋德容辨认,他却全都否定了。
既然不是常在人前行走之人,那必然就旁处的。
满朝文武心中都各有猜疑,也唯有萧清朗跟皇帝清楚,那所谓的容公也并非是肃王十年前认下的那名儿子。虽然肃王世子名换孙有容,后来改名为萧有容,可是按着宋德清对画像的辨认,真正的容公并不是他。
后宫中,太后得了皇上传来的信,知道萧清朗身体无恙,心里先是一松旋即就忍不住叹息一声。
她看了看在身边帮着自己礼佛的皇后,说道:“皇后,时候不早了,你且回去吧。”
檀香烟气袅袅,自镂空玲珑的法郎香炉盘旋而出,而后让满室的物件都有些氤氲朦胧。这檀香,是宫中特制的,虽然有烟气却并不呛人,所以纵然是想来跳脱雷厉的皇后,也能在此处凝神静气片刻。
皇后将手中的佛经放下,见太后面上似是还有些凝重跟担忧,于是劝说道:“母后莫要着急,既然玄之已经能上朝了,必然是身体没有大恙。况且,我听皇上说过,玄之办案素来不按常理,或许这一次也是他早已设计好的呢?”
第四百二十七章
太后面色晦暗不明,良久之后才揉了揉抽痛的额角说道:“哀家知道了。千秋宴降至,后宫事务繁忙,皇后还需操劳一番,所以今日午膳哀家就不留你了。”
待到皇后离开之后,太后才神情疲态的看着供桌之上眉目慈善端祥的菩萨像说道:“菩萨保佑,莫要让他们兄弟成仇,莫要让玄之一意孤行危及大周江山社稷......莫要动摇祖宗基业......”
一旁宋嬷嬷不动声色的将太后扶起,而后低声提醒道:“太后,依着王爷的心性,此时不追查到底,老奴怕他不会罢休。毕竟,先淑妃娘娘之事,算得上王爷长久以来的心结......”
莫说这心结在他心里已经埋了许多年,就算不是他的心结,只要涉及到案件,他也从不会因困境而止步。更何况,这件事既然已经发展到他查探密道的地步,就早已不是能善了的事情了。
“你是说......”太后心里蓦然一紧,眼底也露出了一丝不忍跟犹豫。
宋嬷嬷叹口气,继续说道:“娘娘,此时不是软心肠的时候。倘若王爷真的查到了当年的种种端倪,且将此事上报给皇上,您觉得皇上会如何自处?若是肃王一脉得知了内情,又会如何?”
她见太后陷入深思,只能继续说道:“奴婢是自小陪着您长大的,旁的不求,只求您跟皇上安稳康泰。所以,只要有一丝可能危及到您跟皇上的事情,老奴都不能看着它存在。”
宋嬷嬷说的坚定,也提醒了太后如今的她并非自己一人。她虽然代表着大周皇室太后的尊位,可是身后却是整个宋家家族的人,有她的子侄跟重外孙,还有宋家上上下下几代人的经营跟心血。
当年,宋家能董家一手遮天的情形下,夹缝求生,甚至她还能安安稳稳保住后位,又怎会真的是那种心慈手软之人?
为了地位跟权势,为了儿子跟家族,纵然她从先淑妃递来的求救信中看出的端倪,却也只做不知。甚至,对先帝种种荒唐行径,不置一词......
而今,她就算再疼惜萧清朗,说到底也比不过自家儿子的帝位。
太后想到这些,眸色不由一暗,良久之后才停了手上捻动佛珠的动作,然后闭眼说道:“此事需要考虑周全。据哀家所知,那日随玄之如密道的唯有许楚一人,今日她却不曾上朝,想来玄之不会在今日禀告皇帝所查到的东西。”
想到这里,她又问道:“按着上次皇上说的路程,肃王一行何时到达京城?”
“回娘娘,明日便可到。”
太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淡淡道:“既然肃王等人都能回京参加哀家的千岁宴,那身为哀家亲孙的长林又怎能缺席?”
“可是太后,三皇子已经被皇上贬为庶人了。”
“那又如何,宋嬷嬷,稍后你去传话,请皇上来哀家宫中用膳。”她说完,就疲惫的挥了挥手,制止了宋嬷嬷接下来欲要出口的话。
有些事情,总归是要来的。可是就算是来,也不该是在这多事之秋的时候。
倘若现在被揭穿那些辛密,岂不是给了肃王等人重新立于人前的机会?
不论宫中众人如今心头如何风起云涌,还在许府的许楚却踏踏实实的睡了半晌。
京城街市上喧嚣声渐起,直到中午时候已经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了。谁都知道,最近是太后千秋宴,往来的商人与游客,逗留京城的不计其数,自然是做生意的好时机。所以这些日子,京城里比往常时候要热闹不少。
许楚起身以后,问过府上还未曾做晌午饭,所以干脆就拿了些铜板跟碎银子出府溜达去了。
之前萧清朗也曾忙里偷闲带她逛过京城夜市,不过他们却未曾在街市旁的摊位上畅快淋漓的吃过小食。如今好不容易独自一人,无需担心有萧清朗那般龙章凤姿的人物在身边坐在街边随意吃喝扎眼,她自然要好生惬意一番了。
十里长街,川流不息,车水马龙,摩肩接踵。便是那扛着稻草靶子,沿街叫卖着糖葫芦的小贩,都比苍岩县要多上许多。
许楚饶有兴趣的瞧着一个卖糖葫芦的小哥,喜笑颜开的冲着一对带孩子的夫妇说着喜庆话,待到他将那一对夫妇哄得眉开眼笑之后,那夫妇就颇为大气的买了两根递给一双儿女。
一双孩童瞧见红彤彤亮晶晶的冰糖葫芦,十分欢喜,脸上欣喜的表情也早已溢于言表。
她舔了舔嘴唇,忽然想起上一次自己吃这东西,好似还是年幼之时,爹爹得了赏银,回家时候特意给她买了两串带回去的。只可惜,当时爹爹将那糖葫芦藏在了灶台处,待到烧火时候,凝固在山楂之上的糖衣全都融化了,更是沾染了许多灰尘。
当时她见不得爹爹露出沮丧懊恼的神情,索性就将那山楂冲洗干净,而后熬成了山楂酱......
想起这些,许楚的眼眶不由就有些酸涩发胀了。她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捏了捏袖袋中的铜板,迈步向那小贩走去。
还未等她走近,忽而看的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内。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见那人已经走到了小贩身旁,不知说了写什么,喜的那小贩连连点头,还将手中的稻草靶子递了过去。
许楚环胸而立不再向前,只挑眉瞧着那个越走越近的身影。还真是无论何时,纵然只是素色常服,也依旧难掩盖他的飘洒俊逸清雅矜贵之气。
“你怎么来了?”许楚仰头,看着漫不经心穿着月华暗纹衣袍的萧清朗问道。
萧清朗斜睨了她一眼,并未回答,只是将手中的一个油纸包递给她,说道:“这是刚刚从东街口买的热包子,你且先填填肚子,等会儿带你去吃猫儿胡同的馄饨。”
许楚眯了眯眼,慢吞吞的取了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啃了一口,口齿不清的说道:“今天不去饕餮楼了?”
“饕餮楼数得上号的菜肴,你已经尝遍了,今日便吃你最喜爱的街边小食。”他说着,就解释道,“猫儿胡同有一户老夫妇,常年以五花肉入馅,内里夹着猪皮熬制的猪皮冻做料,所以每一口都是浓香。而且他们在春夏会以熬了整夜的老母鸡汤做汤底,秋冬则以羊蝎子熬制汤汁,煮出的馄饨汤鲜而味美,飘香四溢。虽然没有饕餮楼大厨的技艺跟味道,却也满口留香。”
“若是配上胡椒粉与香油跟葱花,滋味更是美妙。”
许楚听萧清朗形容的如此仔细,就越发觉得腹中饥饿,就连带着热腾腾的肉包子都差了些许滋味。她揉了揉肚子,撇撇嘴随口感慨道:“没想到日理万机案牍劳形的王爷,竟对市井小吃这般熟悉。以前我还听魏大哥说起过什么美食图志,当时琢磨着若有空闲,需得好生寻一本来研究。如今看来倒是不用了,那些图志还不如您好用呢。”
萧清朗脚步微顿,有些不自然的将头扭向一侧。他难道能说,他就是按着那美食图志中记载的,让人将各处的市井小吃寻了个遍,而后一一品尝过后才得了结论?
他素来不挑剔吃食,只每日清汤菜肴便足够了。可是在与小楚相知之后,为了让小楚越发的离不开自己,他刻意做了许多改变,甚至连口味都随了她几分。以至于养成了小楚一条饕餮舌头,不过这般也好,总归能让小楚闲暇之时得个打发时间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