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二人信我,那就莫要再将彭宁氏看作杀夫凶手了。若是二位还心有疑虑,那就等明日之后,看过那猪的皮肉跟猪骨颜色再做考量。”
事到如今,他们又怎还会对许楚心生质疑?虽然他们不懂验尸之道,可也不是傻子,只凭她一眼看穿冯仵作的手段,就足以让他们信服了。
于是,俩人连声应下,待到起身后就泪流满面的寻了彭宁氏说话。好在宁家人也并非无礼之人,心中虽然有气,却也能体会二老的丧子之痛。加上彭宁氏本身就是贤惠之人,纵然心中有怨,可面对苍老的公婆也实在难生恨意。
最终,那被许楚用作实验的死猪被封存在了衙门的验尸房中,只等第二日再做查验。当然,为着确保其间,后续经久放置后,钱县令也会着人查看,以做确认。
就在彭义光的尸骨再度入土之后,围观的百姓也三五成群的散了去。
同时,就在许楚将砷中毒的急救方法交给老先生时,另一边钱县令也将彭家常年延请诊治府上病人的卫大夫捉拿了起来。
经过连夜审问,那卫大夫终于承认了当初自己曾受过彭德冠的好处,继而在为彭义光针灸之时,将一根银针刺入其腹腔内。当时,他也曾忐忑难安,可过了多日,未见彭义光有所察觉,这才当那事儿并没妨碍。
后来,听说彭义光身死,他惊慌失措,寝室难安,多次寻了彭德冠商量对策。最终,在冯仵作定下毒杀之后,他的心才再度回到了肚子里。
在彭义光死后,他原本想要远走他乡,免得日后在生是非。可偏生彭德冠再次找到了他,威逼利诱,还以此要挟,最终让他在为彭家老爷跟夫人调理身体之时,给二人下了绝育药......
也正是如此,他们二人才过继了彭忠义以继承家业。否则,按着彭家老爷跟夫人不过四十的年纪,又何尝不能再生养子嗣?
这厢卫大夫一吐口,冯仵作就再也扛不住了。
“小的当时财迷心窍了,只因年轻时的官司使得小的倾家荡产,十分困顿,所以才会为了彭德冠的赏银伪造了验尸单。”冯仵作连连磕头,再没了在墓地煮骨之时挑衅许楚的嚣张模样。他又惊又怕,颤着声儿的说道,“小的只是贪图银子,实在没像诬告过谁,也没杀人啊。”
说起来,他也算是个壮汉,可此时却如同受惊的鹌鹑一般哆哆嗦嗦唇色发白。
他如何不怕,别说流放三千里是何等悲苦之事,若真去了,只怕就要客死他乡魂魄无归了。而杖一百,虽说比之流放要好一些,可却也足够要了他大半条命的。
更重要的是,因他作伪而牵连了整个衙门上下受罚,只怕就算侥幸好了起来,在清苑县日后也再无立足之地了。甚至可以想象的到,就算离开了清苑县,旁的衙门只怕也再不敢用他了。毕竟,有靖安王亲自查出做了假的仵作,谁还敢信?
想到这里,他不禁就懊悔不已。家财没了,许还会成为衙门上下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自然再做屠户只怕也难。当仵作好不容易得来的些许名声,也就此消弭了。
好似入了贱籍后,做屠户跟做仵作仅有的两条谋生手段,都就此断了.....
他欲哭无泪,如今的他,如何想不到日后的苍凉生活。毕竟,做过仵作的他,就算真的甘心去做些苦力,只怕也会被人嫌恶的。
听审的萧清朗神色淡然,让人看不出心思。可正是如此,却越发让冯仵作等人心中惶恐。
他年轻时候,就以屠户之身凶悍行事,过了多年舒心的日子。后来家败之后,也因验伤跟验尸得的结论总得衙门看重,继而受过许多好处。
尤其是从他学了一些验尸皮毛,破获了几宗案子后,更是如此了。富贵人家,但凡出了腌臜之事,或是家中老爷跟少爷逼死了丫鬟,又或者是醉酒与人争执打伤了人,总会寻他从中周旋周旋。
也正是如此,所以哪怕寻常百姓总嫌弃他晦气,不愿于他一道相处。可却并不妨碍他日日吃香的喝辣的,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
他家中没有婆娘,可在青/楼中的相好倒是不少。若非他出手大方,又怎能哄得那些妓子整日甜甜蜜蜜待他?
第二百九十四章 差别对待
当初,他还曾暗地里埋怨过老仵作,觉得当年他太不近人情,竟然不知为同为贱籍的自个遮掩一二。让那被自己打伤的妇人,得了证据上告到衙门。
许是因为私心,再加上心头的怨气,他在验尸之时常会挤兑与老仵作。久而久之,那老仵作为息事宁人也就不再验尸了。
如今想来,人家纵然过得清贫,可一辈子却从未对人有过亏欠。更甚至,年老之后也能儿孙环绕颐养天年。可自己呢,除了那些昧着良心得来的银子,还是青/楼中相好粉头的几句哄骗,好似就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你们是说,当初是彭德冠找的你们?”
“是是是,小的不敢撒谎。”冯仵作跟卫大夫见萧清朗开口,赶忙点头。
“可有证据?”
“有。当初他赠我银两之时,是用荷包盛着的。当时我瞧着那荷包精美,就讨要了来,送给了春香楼的姑娘做礼物。”冯仵作也不等卫大夫开口,率先说道。
萧清朗冷冷瞥了他一眼,见他不像说假话,这才再度问道:“可还能找回?”
冯仵作卡了壳,面色几番变化,最终颓然道:“回王爷的话,实在是时隔太久,怕是寻不回来了。”
青/楼的女子素来眼高于顶,又怎会真的稀罕一个精美荷包?更何况,已经一年之久了,就算去了青/楼寻找,只怕也找不到了。
“可还急得那荷包的大致模样?”就在他颓然的无力垂头时候,忽然听到萧清朗追问一句。
他不敢说不记得,只能绞尽脑汁回想,好在他自用的荷包并不多,而经手过的唯有打彭德冠那得来的那个最为精致。所以,一番思索之后,他也简单说其那荷包之上的细节来。
“好像是深蓝色的绸缎缝制的,上边还有什么花样子,小的记得上边有两个芽叶,至于什么花,小的实在记不清了。哦对了,那封口处用的是银丝线,瞧着还会反光,煞是好看。”
萧清朗微微颔首,右手执笔在纸上轻话几笔,随后递给钱县令说道:“让人去缝制了相同的荷包,越快越好,明日要用。”
待到冯仵作将一切交代清楚后,就被人暂押下去。而此时,卫大夫才在萧清朗锐利的目光下,慌张磕头道:“草民当时收的是三张百两银票,那票子是城东苏家钱庄的,上面还有苏家钱庄的印鉴。因为担心被人发现,草民至今没敢去将银子取出,所以银票还在草民家中藏着。”
“当时家中老母亲曾问,这银票是从何而来,我只说是彭家赏给的,还让她莫要在外漏了财白。”卫大夫不敢与萧清朗对视,只能把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仔细交代。
这次,无需萧清朗再做吩咐,钱县令直接让人去卫家查找。三百两银子,并非是小数目,又有钱庄银票做为证据,想要追查当初是何人存的银子,并不是难事。
虽说银票只做一种凭证用,可在钱庄却步步仔细丝毫不敢马虎。除了对外宣扬的账本之外,他们还有一个账本,专门记录何人何时存了多少银子,其银票之上编号跟汉字密押又是什么。最后,再有掌柜的盖上私印,以作留证。
这件事一般百姓知道的并不详细,唯有钱庄内的人,跟衙门中人知道。
直到卫大夫被押下去后,他还有些恍惚。在离开之前,他曾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萧清朗,却正对上那双冷意凛然的眸子,使得他本能的打了个寒颤。
审问完冯仵作跟卫大夫二人之后,时辰已经到了傍晚。今日为了验尸审案,他与许楚并未用午饭。好在他习惯了于马车之上准备些零嘴儿,所以倒也不至于让许楚一整日腹中空无。
因为时间已晚,加上白天劳累了整日,所以萧清朗就未再推辞钱县令让人在驿站准备的酒菜。其实若说是为他准备的,倒也不确切,甚至可以说,他能吃到这桌饭菜,大部分原因是沾了许楚的光。
要知道,按着钱县令来说,置办如此体面的酒席,少说也要用半个月的俸禄了。
这顿饭倒是宾客尽欢,尤其是钱县令,简直恨不能直接将许楚从萧清朗身边扣下。就算不在衙门做事,也能帮着教导一些得用的仵作。
也许是因为高兴,他贪了两杯酒,所以使得钱夫人如何拉拽,都没能将他的劲头拉拽下来。最后,只能打着哈哈的跟萧清朗和许楚说着见谅的话。
到最后,萧清朗本还是与有荣焉的浅笑,渐渐就收敛起来,最后直接变得脸色发黑,冷飕飕的盯着钱县令。要不是知道他一心为公,再有钱夫人对小楚的殷切招待,只怕这会儿,萧清朗都要让魏广将人扔出去了。
许楚斜睨了一眼萧清朗的脸色,又看了看有些醉意喋喋不休想要她留在清苑县的钱县令,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略想一下,回头对钱县令带来的师爷说道:“劳烦让人为大人煮碗醒酒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