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啊!”碧兰急得跳脚,“他们两条腿还能跑得过咱们四条腿加四个轮子不成!”
“跑不了了……”车夫的声音听起来都快哭了,“没地方跑……”
碧兰掀开帷裳看了一眼,一入目便是七八个蒙面的彪形大汉,手里还都持着亮闪闪的兵器,顿时吓得手一抖,“姑娘,他们好多人!咱们怎么办?”
“跑不了,只能问问他们要什么了。”席向晚淡淡说着,直接伸手掀开了车帘,探出上半身,平和道,“敢问各位可否是求财?”
这群匪徒异常地安静,席向晚问完话后,只有一人桀桀笑道,“求财,也求色!”
“……!”碧兰吓得眼泪都掉出来了,她在后头一个劲地扯着席向晚,“姑娘,您快回来,别让他们看见您的脸了!”
“是吗?”席向晚轻轻一笑,“我就在这里,不知道各位中谁想最先走上前来?”
樊子期要英雄救美,那这些匪徒就是樊子期找来的,不会真的碰她——别的好说,席向晚要是真丢了贞节,樊子期再怎么演一往情深也难将人娶走了。
席向晚这态度太无所畏惧,蒙面大汉们一时间反倒被她镇住了似的,一圈人立在原地谁也没有动弹。
“都不敢吗?”席向晚噗嗤笑出了声,回头问碧兰道,“咱们带出来的钱还剩下多少?”
碧兰愣愣地低头去数钱,而席向晚趁着这个时候悄悄伸出脚在车夫的后背上轻踢了一下,见车夫惊恐地回过头来,便几不可见地朝他扬扬下巴指了个方位。
碧兰数了清楚,道,“姑娘,还剩七十二两。”
“不知道分给各位,够不够酬劳?”席向晚又扬声问。
这会儿那蒙面的头子反应过来了,他仿佛听见了个笑话似的哈哈大笑,“区区几十两银子也想打发我们?便是将你捉去卖给妓院,也远远不止这些银子了!”
“哦?”席向晚按住碧兰,轻声漫语道,“你见到我是什么样子了?”
蒙面头子上前了几步,他握着手中的连环大砍刀,“我这就来看看,贵家小姐到底和妓院里的娘们有什么区——”
他说着,大步向马车走来,伸手就粗鲁地掀起了门帘,迎面就见到了坐在靠车门边上笑意盈盈的席向晚,最后一个字惊得卡在了喉咙里。
她本就是倾国倾城的人,在这般危险情景下仍然沉静如初,反倒更衬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艳丽来。
然而就在蒙面头子被美色所摄的那一瞬间,席向晚微微欺身上前,藏在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向着对方的脖子刺了过去——那里是致命的地方,又极为柔软,只要是人,一定会下意识躲开对脖子的攻击。
匕首刺入对方脖颈的那一瞬间,席向晚不顾溅在自己身上的大捧鲜血,拔出匕首的同时轻声喝道,“走!”
车夫被她喝令得一抖,下意识一扬缰绳抽在了马儿身上,马儿吃痛,扬蹄向前奔去,直直向着包围圈的缝隙而去,席向晚持着匕首扶住车门,眼底镇定地望着眼前几个悍不畏死想要挡住马车的蒙面人,脑中飞快地转动着思索如何甩开他们。
她虽为了避免牵扯家人而孤身犯险,但也绝对没有受樊子期这份恩情的意思!
隐身在一旁刚刚要找准英雄救美最佳时机出场的樊子期被席向晚出手见血的狠戾劲吓了一跳,顿时错失了救人的机会。眼看着席向晚的马车向前疾驰而去,他咬了咬牙,“走!”
就算不是最好的时机,只要能将追击席向晚的人拦下,也总归是——
樊子期的念头还没在脑中跑完,场中情景就已经飞快地再度转换。
席向晚正要扬手将匕首瞄准一个蒙面人的脑袋扔去时,手腕还没使劲,挡在马车前方的三名蒙面人背后同时喷溅出鲜血,蹬着不可置信的眼睛在她面前一同倒了下去。
车夫心有余悸,驾着马车直接从那三人身上碾了过去,突围而出,却察觉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多站了一个红色身影,吓得打了个哆嗦,差点没从马车上掉下去。
那人握着染血佩刀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停车。”
第87章
“宁端?”席向晚惊讶地叫出了来人的名字, 不消片刻便反应过来, “你知道了?”
宁端却没回应席向晚的话, 他只略略半侧过脸盯了她一眼,眉眼之间恍惚像极了那位不近人情的未来首辅。
席向晚有些茫然,但在这紧要关头还是专注正事, 低头吩咐车夫道, “停下来吧。”
车夫应了声是, 勒住了马儿, 战战兢兢往自己手臂上摸了一把, 果然上面已沾了鲜血。
“停在此处不要动。”宁端低声吩咐完,纵身跳下马车。
席向晚这才发现宁端的坐骑就在不远处等着,只他一人, 立刻跟着探出身子去, “他们人多,你——”
话音未落,宁端已经翻身上马, 一手持刀,低喝一声策马往那群蒙面人的方向冲去。
席向晚咬咬嘴唇,开始有些暗恼自己坚持独自出门的举动了——她若是喊一声王骞, 也不必使得来救她的宁端也一道落入险境!
宁端只有一个人,樊家埋伏在此的,却远远超出了两只手掌的数目。
席向晚心中一急,握着匕首出了车厢,焦急地往后头看去, 却见宁端的身影已然冲入了蒙面人的包围圈中,仿佛杀入敌阵单枪匹马取敌首级的猛将,以一敌众不仅不显得弱势,反而以精湛的武技占了上风。
可这些人八成是樊家专门培养的死士,悍不畏死,即便宁端身手再好,也难免受伤;再者,此处的事情闹这么大,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宁端这些年的隐忍低调就白费了!
席向晚的手指紧紧捉住车厢的门框,脑中急急思索着应当如何解围眼前两难的局面时,只听又一声唿哨,那群蒙面人像是得了什么命令似的,毫不恋战,极有秩序地一同退了开去。
宁端斩了四五人,这些尸体也被蒙面人一同留在了地上。
宁端没有去追,席向晚的马车仍在不远处,他若是跟着离开,或许会有人对她再次出手。
思及此,宁端挥动手腕将佩刀上的鲜血甩落,收刀入鞘后,才让马儿掉头回了马车旁边,默不作声地垂眼看向席向晚。
“你受伤了没有?”席向晚担心地将宁端浑身上下看了一遍,他那一身红色的曳撒上却极难辨别出是不是溅上了鲜血。
宁端心中仍有闷气,但见到席向晚担忧的神情,还是稍稍放松了绷紧的脸,“你呢?”
“我没事,我身上的血是别人的。”席向晚摇摇头,“可你——”
“那该我说了。”宁端打断了她的话,伸手道,“上马。”
席向晚迟疑片刻,见宁端脸上并无往日笑意,一时也分辨不清是不是被杀意所影响,想了想还是干脆地将仍然干净的那只手交到了宁端手里,被他轻轻一拉就带上了马,坐在他的前头。
“姑娘?”碧兰不安地跟出来唤道。
“你们只管往回走。”席向晚轻声道,“我不会耽搁太久的。”
刚说完,宁端从她身侧伸手握住缰绳,一夹马腹,马儿就听话地向前跑了出去,速度不快不慢,不常骑马的席向晚也不觉得难受。
只是宁端今日的言行举止令她有些在意。
席向晚想了一会儿,还是挑了最不痛不痒的话开口,“你怎么赶来了?”
“刚刚才查到樊子期的打算。”宁端的声音不冷不热。
“麻烦你跑一趟了。”席向晚轻叹。
可宁端这一来,樊子期肯定看见他了——樊子期绝对就在一旁等着,只是没来得及出来。
樊子期注意到宁端,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但身为被救的人,席向晚也不能不知好歹地对宁端说什么抱怨和警示的话,顿了顿正要再开口说什么,宁端却问道,“如果我不来,你预备如何应付?”
“只跑出去,他们不会追太远。”席向晚不假思索道,“樊子期设计了这一出,他不会真的伤我。”
宁端突然勒了马。
骏马高高扬起前蹄,坐在前面的席向晚猝不及防地惊呼一声,往后整个倒进了宁端的怀里。
“刀剑无眼。”宁端将她从身前摁住,字句里喜怒难辨,“你不管不顾直接冲出去,万一他们真的伤到你,怎么办?”
“若真的伤了,正好也是个借口不嫁过去。”席向晚难得有些尴尬,手都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放,“宁端,谢谢你扶住我,我已经坐稳了……”
“所以你便孤身犯险,因为受伤也无所谓?”宁端问。
席向晚这才后知后觉地感知到了宁端的些微怒气,她想了想才对他解释道,“我不想嫁给樊子期,总要想个办法摆脱他。如果受伤就是一劳永逸堵上他念想的方法,我觉得也不是不可行。”
在席向晚看来,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左右,她根本就没打算和任何人成亲。
如果残疾毁容,那是正中她下怀的事情。
宁端却不想理解。
樊家将今日的埋伏和卖恩情一事瞒得极好,等宁端猛地发现时,席向晚早已经出城好一会儿了。
他几乎没有犹豫就骑了马直奔出城,紧赶慢赶才正好撞见席向晚令车夫往外突围的那瞬间,从来四平八稳的心脏差点从他的胸口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