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顿了顿,才道,“前几日,他们二人确实意外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过。”他将那日勾栏瓦肆八仙楼的事情详细给樊子期说了一遍,“两方是偶遇,并非有意在八仙楼约见。”
樊子期轻抿了一口茶,久久没有作声。
他在想的是,八仙楼里席向晚显然很有可能是专门去找那个歌女麻烦的,对准的就是歌女背后的席泽成。看来席府的大房是铁了心要让席明德低下头来认输。
可席向晚区区一个姑娘家,是怎么知道席泽成和那个歌女暗地里苟合的事情?是席元坤告诉她的,还是宁端?
樊子期沉思良久,还是决定按照先前想好的去做。他要将席向晚娶走,最保险的方法,就是她仍然还挂在席府的族谱上,是席老夫人的孙女,席府的嫡长女,这才最为妥当。
至于席明德这块拦路石,若真到了必要的时候,樊子期也不介意一脚将他直接踢开。
樊子期提笔写了封简短的信,吹干后交给属下,“按法子回给六号。刚才我说的事情,让六号从旁辅助。”
“明白了,大公子。”
樊家被百姓在暗地里偷偷称为是第二个皇帝并不是凭白无故的。光是樊家秘密筹划多年想要将皇室取而代之却一直没被发现端倪这点不说,他们私底下建立起了庞大的情报体系、并保存活跃到了如今,这又是另外一点惊人之处了。
虽然打着商会的幌子,又因为在皇城脚下而小心地避开了都察院的势力,但樊子期想要隐瞒的大部分事情,还是能够隐瞒得住的。
比如这次他悄悄调动的一队死士,就在短时间内瞒过了都察院的眼睛。
席向晚并不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樊子期盯上,她这些日子深居简出,只来往于王家和席元衡府邸两个地方,至多再去一趟回春堂,行走活动的范围并不大。
包氏虽然仍被关在席府的祠堂中,可在席存学回来之后,她多多少少还是比从前增加了些自由,能偶尔和自己人见上两面,听听外头发生什么事情了。
在听说樊子期铁了心求娶席向晚之后,她立刻急了起来,“绝不能让她嫁出去!有了樊家帮忙,大房岂不是一眨眼的功夫又要回来耀武耀威了?不行,不行,眼看着爵位就要落到咱们这儿,不能在这只差一两步的时候掉了链子!”
席存学听包氏抬高声音便觉得头疼,“没有什么能不能的,父亲一定会同意这门亲事,等晚姐儿嫁出去再考虑别的不迟。”
“你以为他们一家子为什么一直不肯搬回来!”包氏气得瞪了席存学一眼,“他们是要逼着父亲将武晋侯的爵位交到他们手里才能放心地回来!他们回来了,就是咱们被赶出去的那一天!”
席存学原本已经被唐新月安抚了下来,一听包氏这说话又有些动摇起来,“父亲仍然在世,大哥总不能强行将爵位给承了。”
包氏口不择言道,“父亲都这个岁数了,万一——”
席存学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斥道,“祖宗面前,胡说什么!”
包氏委屈地绞了帕子不说话了。
席存学翻来覆去想了两遍包氏的话,觉得这妇人之见居然也有几分道理:至少,居安思危,有备不患。“你有什么主意?”
包氏见席存学也动了意,立刻一笑,“樊家大公子不过是被席向晚那一张狐狸精的面皮骗了,若没了那倾国倾城的容貌,她还能嫁给谁去?”
“你要——”席存学睁大眼睛,连连摇头道,“真是妇人手段。”
“只要她毁了容,樊家自然不会再提亲,父亲自然也不会忙着想办法让大房回来了,岂不一箭双雕?”包氏不以为然,压低声音催促道,“夫君,再迟就来不及了!”
席存学沉吟再三,摇头又叹气,“罢了,你放手去做吧,小心些,别露了痕迹。”
第86章
包氏得了席存学的支持, 立刻喜滋滋地求了唐新月来见她。
包氏还记得一清二楚, 她将秦昊天的事情告诉唐新月之后没多久, 秦昊天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牢里,这一前一后地要说跟唐新月没关系她都不信。
如今既然又要再做一件大事,包氏决心还是请唐新月再帮一次忙——这可是涉及三房一系以后能否成为侯爵府主人的大事!
唐新月到祠堂听了包氏的种种计划和打算, 思索片刻问道, “汴京城内守卫森严, 恐怕是动不了手的。”
“再过三四日, 她必定要出城一趟去上香的。”包氏早就算过日期, 胸有成竹道,“王氏齐氏许会跟她一道,但齐氏怀了孕, 又是一群妇道人家, 就算曾经懂些拳脚功夫,也双拳难敌四手。”
唐新月又垂了眼,似乎有些犹豫, “被老爷发现的话,定会大发雷霆。”
“若是让婚事成了,夫君就承不了爵了!”包氏急道, “难道您不想看自己的亲生儿子代替席存林成为武晋侯吗?”
这句话似乎说动了唐新月,她抬起了脸来,微微颔首,“我会寻人去办妥当的,你只管准备好钱便是。”
“好!”包氏咬咬牙, “我那里,几千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
自从不掌家之后,包氏的小金库眼见着就瘪了下去,可如今是生死存亡关头,她也不敢小气。
唐新月道,“我那儿也有些,一并算着,去找身手最好的,容不得失败。”
包氏见她神情镇定沉着,显然心中早有人选,松了口气,将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着的私库钥匙交给了唐新月,“夫君的事就劳烦您了。”
唐新月接过钥匙,浅浅笑道,“放心,定能顺利办好的。”
离开祠堂后,唐新月摸了摸包氏毫无怀疑直接交出来的私库钥匙,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去包氏的院子里,直接打开了她的私库,而后却并不急着拿走银票,而是将里头的东西挨个拿起仔仔细细把玩观看了一遍,一件也没有落下。
她看得极为认真,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但最终除了一叠厚厚的银票以外,却什么也没有拿走。
唐新月拿着这些银票,便辗转托关系寻到了一群穷凶极恶之徒,和他们约定了时间路线,又描绘了席向晚的样貌和身旁的人,便将定金交了出去,只等事成再付另一半。
*
包氏说得确实没错,席向晚每年在十月廿七的这天,只要没有病倒,都是必定要出城上一次香的,母亲王氏和大嫂齐氏通常也会跟着一道前去,因为祭奠的是齐氏曾经短暂拥有过的第一个子嗣。
也正是因为失去了那个孩子,席元衡才会怒而搬出府去独自居住,而齐氏之后又因为伤心过度,再也没有怀上过孩子,直到最近才有了喜讯。
“大嫂身子这几日不安稳,便在家中点一支香吧。”席向晚劝住了原本想和她一起出去的齐氏和王氏,“父亲病了,大哥三哥都不在,府里总得有个人把持,母亲也且留着,我一人去便好了。”
王氏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出门怎么行!”
“带着下人呢。”席向晚笑道,“一早出城,晚饭时分就能回来,母亲不必担心的。”
她当然不能带上母亲和大嫂了。席向晚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这一天她在上香回来的路上遇见了歹徒,险些被人捉走,还是刚到汴京城的樊子期碰巧救了她,将她护送回了城中。
那时的席向晚不知道,现在的她哪里还能不明白?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一个想娶你的人,碰巧就在你遇难的时候将你救了下来?
即使樊子期已经提前请人上门说亲,可这个“英雄救美”的机会,他大约还是不会放过的。
“让大嫂这第二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受累,那孩子也不会开心的。”席向晚轻声道,“大嫂便留在府中陪着母亲,我会替你们向那孩子转达挂念之情的。”
齐氏悄悄红了眼圈,护住了自己的肚子,“那你一路上走慢些,安全仔细为上。”
“好。”席向晚温和地笑着和两人告了别,才出门上了马车,一路朝汴京城外驶去。
她要去上香的庙,却不是之前那个要爬九百九十九级台阶的观音庙,而是一座较为普通的小庙,是专门用来悼念早夭孩子的,离得近些,也不用徒步上山。
因着每年都去,车夫也熟悉得很,扬鞭便驱使马匹向着孩儿庙的方向而去。
正如同上一次一样,去上香的路上一路平安,席向晚上完香出来又上了马车,才提起了精神等待随时会半路拦人的匪徒出来。
她在摇摇晃晃的车厢内读着一本杂记,耐心等了不一会儿,就听见车厢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哨声,像是某种召集的信号似的,立刻直接抓住了轩窗,对碧兰道,“抓紧些。”
碧兰刚刚不明所以地伸出手去,前头的马儿便发出一记长长的咴声急停下来,连着车厢都往前跳了一跳,若不是早就抓稳,车厢里的席向晚和碧兰说不定都掉出去了。
碧兰吓了一大跳,坐直身体后立刻将席向晚护在身后,警惕道,“发生什么事了?”
“姑、姑娘,咱们遇上打劫的了。”车夫抖着声音道,“姑娘,他们人多势众,已经将咱们围起来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