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元坤思忖片刻才明白宁端话中的意思:他能让樊家空手而归,只要席向晚确实是不想嫁的。但宁端没回答另外一个问题。
“你……”席元坤神色更加凝重,“不喜欢我家阿晚?”
“她很好。”宁端淡淡道,“因此应该嫁给适合的人。若不是樊子期,便由她自己挑选。”
无论是谁……嫁给他都不会有好下场。
因此即使知道了樊子期又一次寻人去上门提亲,宁端也没有再做举动。
一来是席向晚上次说了她会解决,二来是宁端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再插手了。他不能真的让席向晚和自己染上关系,那是害了她。
“你——”席元坤皱起眉来,话语戛然而止。他在电光火石间将自己见过席向晚和宁端的往来和相处滤了一遍,又加上了从席元衡那儿听说的部分,左想右想,都觉得宁端肯定对席向晚是有意的。
如果不是有意,宁端能为谁做到这个地步?
况且这还只是席向晚让他们知道的,或许还有他们都不知道的呢?
想到这里,席元坤稍稍冷静了下来,他轻咳一声,道,“副都御使,舍妹顽劣,自小便不和家人以外的人亲近。除了您以外,我还从未见过她和外男这样亲近过。”
宁端伸手执起笔,心中窜起一丝烦躁。席元坤想说什么?
“副都御使,闺中少女的心思变得很快。等后悔的时候,也许就来不及了。”席元坤意有所指地说。
宁端充耳不闻,蘸了墨批阅起奏状来,不再说话,是赶人的意思。
席元坤也装作没看见,他整了整自己的袖子,情真意切地叹了口气,“都说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可这炭烧得久了,也是要凉的。舍妹开了春便要及笄,无论如何都是要尽快定亲的了,既然副都御使这般放心不下舍妹的婚事,若是想到好的夫家人选,还劳烦通知下官一声,好让舍妹再做挑选,总得找个适合的夫家才能让她舒舒坦坦的。”
宁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席元坤见好就收,恭恭敬敬地告退后推门走了出去。
他两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宁端重新拾起来的朱笔,在纸上停了半天,一个字也没写完好吗?
虽说宁端背后也是诡谲疑云,席元坤只窥探一眼也觉得心神不宁,但若是席向晚对他如此信任依赖,那也许将妹妹嫁给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席元坤是这么想的,嵩阳长公主也是这么想的。
她低调去了宁端府里,早了两步,宁端到家时正好见到她翻出了被藏好的赐婚圣旨,将那明黄色的手诏在指间跟玩具似的转来转去,叹着气道,“我好不容易进宫去给你弄来的,怎么就派不上用场呢?既然用不上,干脆我替你一个失手烧了可好?”
宁端没说话,他只是上前两步从嵩阳长公主手里将圣旨拿了回来。
嵩阳长公主也并不在意,她低头看了看那藏东西的地方,眼睛一亮,伸手又捞出两件小玩意,一个是绣工精致的荷包,另一个则是用盒子装好的桃花簪子。
嵩阳长公主兴致勃勃地把玩着两件小物品,手指摩挲着荷包上的“晚”字,明知故问道,“哪家姑娘的?——哎呀,这簪子真好看,你反正也送不出去,我带走去用吧。”
宁端垂眼道,“都是有主之物。长公主中意,我差人重新买了送到您府上。”
嵩阳长公主顿觉无趣,她动作轻柔地将两样物品放了回去,低声道,“我当时替你求了这圣旨,虽没想着什么时候、什么情境能用上,可现在樊家都寻人登门去提亲了,你再不用,以后就真的再也用不着了。”
“……”宁端沉默半晌,才道,“用不着才是最好的。”
第85章
樊子期求娶席向晚的消息算不上大也算不上小, 虽说没传到太多人的耳朵里, 但该知道的人还是都知道了。
比如席存学从唐新月口中知道这事儿的速度就只晚了小半天。
“难怪父亲上午火急火燎地出门一趟, 想来是去找了大哥,却无功而返。”提起席存林一家人,席存学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仍然记得自己那天被当成了空气拒之门外的耻辱, “有樊家这一插足, 除非樊家放弃, 否则恐怕短时间内是分不了家了。”
“不急这一时, 以后还有得是机会。”唐新月道,“樊家毕竟是大门大户,先将晚姐儿嫁出去, 岭南那么远, 樊家帮不到大房的。”
“可就算如此,难道就看着他们这样趾高气昂地拿捏咱们席府么?”席存学仍然心存不满,“就不能想个办法, 即将晚姐儿嫁出去,又不让大哥回来?”
唐新月淡淡道,“你别想着去和你父亲犟了, 此事关系到席府的姻亲联盟,除非樊大公子转而看上你的闺女,否则没有什么转圜余地。”
席存学就一个女儿,还已经被送去了镇国公府,就算这时候想玩一招偷天换日, 也是来不及的。
“明日樊大公子就来了,我再探探他的口风。”唐新月若有所思地停了会儿,才接着说道,“他也许并不是一定要娶晚姐儿的。”
席明德既然刻意吩咐唐新月准备招待樊子期的一切,席老夫人也乐得没插手,唐新月忙上忙下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第二日便迎来了登门拜访的樊子期。
席明德还是第一次当面见到樊子期的面容气度,连连称赞,“樊大公子真是少年才俊,果然不同凡响。”
唐新月默不作声地立在席明德的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樊子期几眼,又垂下了脸去。
“实则早就该来左宗人府上拜访的,但一直未找到适合的媒人,提亲之前登门拜访又过于孟浪,让左宗人给我下请帖,小子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樊子期谦和道。
两人你来我往地客气了一番,席明德便切入了正题,“昨日金阳侯夫人的来意我已了解过了,只是如今府中出了些小误会,晚姐儿暂不在府中住着,内人才鲁莽回绝了提亲。”
樊子期善解人意地点点头,道,“家事为重,小子理解。只不过大姑娘尚未及笄,即便到了年纪,只要席府有所需要,小子也都等得起的。”
席明德心中一喜,面上却带了两三分的为难,“只是这时间……许要很久了。”
樊子期诚恳起身一揖,“小子在镇国公府中对大姑娘一见钟情。小子也不想强人所难,只要大姑娘愿意定亲,正式过门之事,便是三五年也能等。”
席明德摸了摸胡子,确定了樊子期是真的栽在了席向晚手里,顿时有些满意:不成器的大儿子总归是养了个能嫁到好人家的孙女。
“小子还会在汴京城逗留数月。”樊子期意有所指道,“无论左宗人什么时候方便,小子都可请人再上门提亲。”
席明德颔首,感叹道,“这是晚姐儿的运气,能被大公子一眼相中。大公子放心,你离开汴京之前,此事必会有个令你满意的决断。”
双方的目的达成一致,在场的人心中都是一片敞亮。
席明德想着如何才能将席向晚一家人骗回席府来,而樊子期则是谋划着能否再想个办法将自己在席向晚心中的形象抬一抬,好让她能心甘情愿地嫁给他。
可樊子期还从来没有这么讨好过谁,往日里只要笑着和那些贵女们说两句吟风弄月的话,对方就会满脸通红眼角含春,席向晚却和她们都不一样。
他越是想努力和她打好关系,她却越是往后退去。
既然如此,不如换个法子。
樊子期回到晋江阁中时,已经打好了腹稿,只查吩咐人去安排。
可匆匆迎上来对的属下先一步抢了白,“大公子,暗棋六号来信了!”
樊子期面上笑意一敛,“验过了?”
“验过,货真价值,绝不可能是冒充。”属下垂首将一封卷起的密信呈到了樊子期面前。
樊家在汴京城中安插了数枚棋子,都是根深蒂固潜伏许久的,其中大多都交到了这次来汴京城的樊子期手中。他已根据家族中记载的联络方法联系上了熟人,最重要的那个代号为“六号”的,却始终神秘失联。
樊子期试了数次,今日才终于第一次得到了对方的回应。
他接过折起的薄薄信纸,用两指展开捋平后细细读了信上内容,只一遍,而后就将信整封点着烧了,脸上露出了些微满意的笑容,“好,当年这颗棋埋得太妙了。”
也是埋得太深,对方十分谨慎,也会直到这时候才联系他。
很好,樊家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冲动高调之人。
樊子期坐在椅子里沉思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你去挑一队死士出来……”
属下低头认真听完了樊子期的命令,一个字的质疑也没有,沉声应了声是。
“再有,这几日席向晚的动向,查到的,都拿来我看看。”樊子期沉吟片刻,又补充,“她和宁端,是否还有往来?”
“宁端的行踪向来诡谲,有都察院和皇帝作为后盾,暗卫也跟不住他,只监察到的来看,似乎二人并无太多交集,大多是因为席元坤才有了点头之交。”
樊子期内心却直觉地认为事情没这么简单,他想了想,道,“即便他们只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的,也不能当成巧合,一并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