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好让祖母代劳……”
席老夫人用拐杖往地上一捶,摆出了长辈的尊严气势,“碧兰,好好照顾你家姑娘。”
这次,席老夫人特地留了两个最为信任的婆子在席向晚身侧,又板着脸和宁端道了别,转头便去了观音庙的大殿。
但她临走时,隐晦地朝其中一个婆子使了个眼色,不动声色地指了指立在一旁的宁端。
晚丫头过了春便及笄,也是时候相看夫家了,尽管包氏有意打压,大房一系仍然对席向晚的婚事上心得很。
他们从没想过让席向晚嫁到哪个身不由己的后院里,绞尽脑汁地讨好夫家,想着怎么当个贤妻良母,而后荒废一辈子。
因此这亲家需真心爱她、不纳妾、不养外室,又得有能力护住她、信任她、携手共进,这样的夫家可不是说找到就能找到的。
这成排的条件里,哪怕就是第一条,宁端都合格不了,叫席老夫人怎么放心。
那样一个浑身冷冰冰杀气的年轻人,哪有可能真喜欢上谁家的姑娘?
席向晚被碧兰和另一个婆子强行扶着又坐回了刚才的位置上,抿着嘴唇有些尴尬地看向宁端,见他仍然是一脸面无表情,不禁有些忐忑,“你若有事……”
宁端摇了摇头。他问,“你来还什么愿?”
宁端这样的人,能不骗就不骗,日后他总有办法知道你是不是对他说了谎。与其以后让火烧破了纸,还不如一开始就坦诚相待。于是席向晚想了想,就诚实地告诉了他,“我对祖母说我做了个梦,梦里神仙告诉我两件事情,如今应验了,就来还愿。”
至于这梦是不是真的嘛……席向晚就不打算说了。
“恭喜。”
席向晚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没想到宁端还会说客套话。那日半夜在席府,他可是一点多的面子都没给席明德。
立在席向晚身后的碧兰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宁端,见他直愣愣地盯着自家姑娘,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若是这位能呼一下跳上席府围墙的大人突然要对姑娘不轨,也不知道她拦不拦得住?
席向晚不知道自己大丫鬟心里想的是什么,她笑了一会儿才对宁端道,“我大嫂有喜了,明年这时候,我就有小侄女小侄子可以抱了。”
她说这话时眉眼弯弯,嘴角噙着期待的笑意,看得宁端心口一紧,像是被人隔空攥了一把。他又不自觉地用拇指缓缓蹭过腰间佩刀的刀柄,才要开口说话,席向晚背后的嬷嬷低垂着脸说道,“明年这时候,姑娘也该嫁人了。”
席向晚不由得一怔。若不是这嬷嬷是祖母身边的旧人心腹,她都要以为这话是用来讽刺她的了。
宁端一个外男还站在眼前,怎么就讨论起她的婚事来了?
庆国虽然民风较为开化,可在未婚少女面前说这些话总归不好。
好在席向晚是个活了快四十的人,这时候倒并不觉得害羞,反正是碧兰在一旁替她唰地一下涨红了整张脸,“赵嬷嬷!”
“瞧我这嘴,该打。”赵嬷嬷失笑起来,自罚地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而后不再说话。
这倒是让席向晚后知后觉地察觉了些东西出来。她回头看了看赵嬷嬷不动如山的神情,下意识地歪了歪脑袋,有些好笑。
——赵嬷嬷这是替祖母在试探宁端是不是对她有意?
那怎么可能呢?这可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宁首辅。
席向晚若不是活了几十年死过一次,又觉得自己现在多活一次的每一天都是赚的,也会和其他人一样,见到宁端就吓得转开目光。
而这还仅仅是尚未锋芒毕露的年轻宁端呢。
再有一年……他就会被提拔成新帝的头号心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了。
尽管这么想着,席向晚再回头看向宁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扑闪了一下睫毛,将视线从他锐利的双眼稍稍下移到高挺的鼻梁上,干巴巴道,“……总之,是件喜事。”
“是。”宁端简洁地应和,语气却很干脆。
见他脸上表情并无变化,席向晚才放下心来,些微的尴尬和窘迫也一扫而空,正想问问宁端何时休沐,好挑个时间去给他送豆花,却见到有个一身轻便甲胄的汉子往这边跑了过来。
那汉子一手扶着腰间佩刀,显然要找的人是宁端,可跑到近前看见席向晚和后边的延缓嬷嬷时,又有些犹豫地停住了脚步,隔了三五步行礼道,“宁大人。”
宁端头也不转地问道,“找到人了?”
“是!”汉子响亮有力地应答,“顺着东北角去找时,在那里一举捉获三人,带着麻袋草绳和迷药,看来早有准备。”
碧兰后怕地在席向晚身后喊了一声“姑娘”。
宁端一直看着席向晚的眼睛,却见她眼底清凌凌的,一丝惊恐都没有。于是他顿了顿,伸手邀道,“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阿晚(轻松):反正宁端他又不可能喜欢我的呀。
宁端:我可以。
第30章
席向晚有点诧异宁端居然会邀请自己去看绑匪,转念一想点头同意,“好。”她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小心地动了动脚踝,觉得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疼了,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
“姑娘小心。”碧兰绕到另一边扶住了她,害怕地轻声问道,“姑娘,真要去看那几个人啊?”
席向晚颔首,又道,“你若害怕,不一同去也可以。”
碧兰顿时挺起胸膛,“姑娘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她说得义正言辞,手心里却冰凉一片,席向晚无奈一笑,“好,你跟在我身边,害怕的话莫要抬头去看就是了。赵嬷嬷便留在此处吧,省得祖母回来找不见我,又担惊受怕。”
“是。”赵嬷嬷低声应了,待宁端转了身后,她才隐晦地抬头扫过对方那颀长的背影。
难怪老夫人如此忌惮,再三试探……莫说宁端孤家寡人,家里一个长辈亲人也没有,光他这一身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气势,就不是任何姑娘家考虑的夫婿首选。
不过见他对大姑娘的样子……似乎也有几分特殊。
赵嬷嬷在心底叹了口气,将视线收了回来。
“观音庙虽然只许女子入庙,但也留了一条常日不开放的道路以供不时之需。”壮汉在宁端的示意下开口洋洋洒洒解释道,“东北角不远处,正好就是那条通道和观音庙的连接口,我带人往那处一搜,就发现有两人鬼鬼祟祟地躲在树丛后面,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擒下。原本是要就这么将这二人带回来的,却见他们神情紧张,不断地往山下的方向张望,我顿时灵光一闪……”
壮汉习惯了大步走路,健步如飞,席向晚为了追上他,不得不加快步伐,有碧兰扶着也稍显局促,不由得不自觉地微微拧起了细细的眉毛。
宁端看她一眼,将冰冷视线落在了壮汉的背上。
壮汉顿时打了个寒颤,疑惑地回头看向宁端,又看看出了汗的席向晚,顿时恍然大悟,识趣地移开目光的同时将脚步放慢了许多,接着道,“……我灵光一闪!想到这二人也许还有同伙,立刻带了两人悄悄沿着通道一路下山,果然在靠山脚处又发现了一辆破马车和一个在车上等着的人,车上搜到今夜出汴京城的放行文书,如今这三人都捉了回来,等候大人下令如何处置!”
席向晚细细听完了壮汉的话,和她先前所想象的也没有太大的出入,便转头问宁端,“你准备如何处置?”
“先问话。”宁端简短道。
若是其他的,他直接送去大理寺便是,可今日的情况却复杂一些。
观音庙里,现在除了席老夫人外,还坐着一位不得了的大人物。牵涉到那位之后,无论是多么简单的阴谋,都变得不能是那么简单了。
再者……
宁端望了席向晚一眼,面无表情地将目光收回。
“大人问话时,我能在一旁观看吗?”席向晚笑问道。
壮汉敬佩地看看席向晚,生怕这娇滴滴的小姑娘转眼就被宁端的冷言冷语吓得哭鼻子。
可紧接着,他就听见了宁端毫不犹豫的回答,“我带你来,是让你问他们话。”
席向晚讶然,随即笑了,她已经能听见不远处传来男人闷声喊痛的动静,想来那三人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如果今日这三人就这么被带走,她虽然知道八成是包氏在暗中找人害她,却很容易就会丢掉细节。
毕竟,进了大理寺的普通案子,席明德还是有些能耐摆平的。
宁端如今网开一面,给席向晚开了道后门,倒是给她节省了很多麻烦。
“看来给宁大人送一碗豆花是还不上这次恩情的了。”席向晚抿着嘴唇半开玩笑地接了下去,“那就送两碗吧。”
壮汉牙疼地嘶了一声。除了四皇子,他还没见过谁皮实到能在宁端面前和他开玩笑的——不要命了吗?
别说这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就是壮汉他自己,被宁端冷冷瞪上一眼都腿肚子发抖。
见识过宁端实力手腕的人,都不外如是。这小姑娘大概就叫……初生牛犊不怕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