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向晚噗嗤一声笑了,“必定亲手奉上。”
跟在两人后头的碧兰左看看右看看,还是不知道自家姑娘究竟为什么这么高兴。她悄悄地捶了捶自己的腿,又酸又痛,一瘪嘴险些掉下眼泪来。
过了这么提心吊胆的一天,姑娘怎么还笑那么开心?
有宁端带着路,席向晚很快回到了先前休憩那处,席老夫人已经在那儿坐着了。
席向晚眨眨眼睛,想到先前祖母对宁端的考究,停住脚步朝身旁男人福身一礼,“多谢宁大人送我回来,我和祖母这就该下山了。今日之事再三拜谢,不日必将回礼送至都察院。”
宁端跟着站定,他的视线轻轻扫过席向晚低头时头发滑落露出那一截颈侧的皮肤,那处白得好像能反光,照得宁端的思绪也卡住了片刻,“……好。”
好在他反应过来得极快,席向晚毫无察觉,她重新站直身体,朝宁端点点头便在碧兰的搀扶下转身离开。
宁端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被他好好存放起来的那个荷包来,他私心里觉得那已经是席向晚提前给他的谢礼了。
目送席家主仆离开后,宁端才转身大步回了观音庙后头的院子,他的步伐极快,和刚才迁就席向晚慢吞吞时的走走停停大相径庭。
宁端没直接回到关押秦昊天三人的地方,而是选了个不同的拐角,进了另一处更为僻静的单独院落。
院中坐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她对面是一名穿着缁衣的法师。
见到宁端进院,那妇人和蔼地笑了笑,“回来了。”
“长公主。”宁端拱手行礼。
“去这么久?”长公主对待宁端的态度十分亲和,她朝宁端招了招手,“出事了?”
宁端言简意赅地把刚才的事情复述一遍,长公主面上的笑意也渐渐退去,她疲惫地摇摇头,“这席府也是越发扶不上墙了。”
宁端立在一旁没说话。
长公主见他这番模样,有些叹息,“那席府大姑娘倒是个聪明的,借势压人,很能随机应变。”
“是我同意的。”宁端道。
长公主没想到这话宁端倒是接了,有些惊讶,但旋即反应过来,微笑道,“听说席府的大姑娘才貌双绝,是如今汴京城中第一美人,你见了她,觉得这传言如何?”
宁端面无表情,冷冷淡淡,“确实顾盼生姿。”
若是换个人来说这话,那必定是春心萌动的夸赞,可宁端这么一说,就一丁点儿情意都看不出来了。
长公主却若有所思地看了宁端一会儿,才沉吟道,“你莫担心,我不会为今日之事怪罪她,她也不过是为了自保。”
“多谢长公主。”
“你还是和我这么生分……”长公主轻叹了一口气,眉眼之间浮现出倦色来。她转而语气柔和地问坐在对面的法师,“慧闻,你觉得如何?”
她虽然这么问,却没抱太大希望。同样的问题,她已经问过慧闻法师许多次,每每得到的,都是同一个答案。
灰色法衣的尼姑笑着望了一眼宁端,“贵人指引贵人乡,若是那位席大姑娘,也许正好能解长公主的心头顽疾。”
长公主面露喜色,“当真?”
垂手而立的宁端闻言也微微抬起了头,那张神情极淡的脸上划过一丝诧异。
席向晚,是他的贵人?
第34章
下山的路总是比上山容易些。
饶是如此,再度走完那九百九十九道石阶回到山脚下之后,席向晚还是腿软得有些站不住了。
席老夫人看得心疼,让身边的赵嬷嬷和碧兰一道将她扶上马车。
席向晚踩在小凳子上时,错过眼又仔细看了看停在旁边的那几辆马车,将马车前面挂的那牌子给记了下来,才进到车厢里,坐下时长舒了一口气。
席老夫人老当益壮,进了车厢见到席向晚这幅模样,不由得又好笑起来,“你若真觉得累,还那么多闲工夫跟宁大人到处乱走?没个规矩!”
席向晚眨眨眼睛,将在观音庙里发生的事情活灵活现地给席老夫人讲了一遍。
席老夫人一开始脸上还带着笑意,几次听到凶险处时都紧张得握住了席向晚的手,到最后长吁一口气,“真是要谢谢那宁端了。”
席老夫人活了几十年,自然知道今日席向晚不仅安全脱身、还能让秦昊天将包氏招出,除了她自身反应得快以外,宁端的助力也必不可少。
只是宁端的名字,席老夫人多多少少也听过,知道他从来不是个乐于助人的主,却如此偏帮席向晚,令老人家有些忧心。
老夫人轻轻抚摸着孙女柔顺黑亮的长发,心想着也该将婚嫁的事提上来了。席向晚是席府的大姑娘,还是唯一的嫡女,总该是第一个定亲的。
席向晚还不知道自家祖母在想些什么,她在到家之后立刻沐浴更衣,叫小丫头来捏了好半天的腿脚才觉得舒服了些。
这日在观音庙中的惊险,席向晚和席老夫人都没告诉大房的人,席向晚还特地叮嘱碧兰三缄其口,不希望父母亲和哥哥为此担心。
但老夫人也不是真打算和席明德一样死死咬着“家丑不可外扬”这几个字就这么放过三房。
不过小半天的功夫,第二天清晨,府里的下人们就开始私底下嚼起了秦妈妈的舌根,从秦妈妈说到她的兄长秦昊天,又从秦昊天说到了包氏身上。
包氏很快就听闻了这些消息,气得坐在椅子上半天没说出话来。
秦昊天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没能将席向晚这小贱人捉走卖掉也就算了,居然胆大包天地将她的名字也供了出去,难道就不怕得罪席府么!
包氏在屋内反复踱了半晌,最终还是咬咬牙起身去找了她夫君席存学的生母、席明德的妾室唐新月。
唐新月是席明德妾室中最晚进门的一个,最受宠,因而她的子嗣三房一系也连带着在席府中地位超群,甚至能堂而皇之地将大房踩在脚底下。
包氏每每见到这个女人时,都为她的驻颜有方感到震惊。唐新月比她大了整整一辈,看起来却和她年龄相去不远。若是不认识的人见到唐新月和席明德站在一起,恐怕会错将他们二人当成是父女。
“又怎么了?”唐新月见到包氏时,轻轻笑了一下,“听见那混人在大理寺招了,你就慌神了?”
包氏在唐新月的示意下走到了她身边,讨好地提壶替她续茶。
唐新月含笑看着包氏的举动,优雅地摆摆手示意丫鬟们都下去,只留了一个心腹嬷嬷在旁站着,“你来借人时,我就告诉过你,徐徐图之,急不得,但你那时听不进去。”
包氏低眉顺眼,“母亲教训得是。”
“有人在的时候,可别这么喊我。”唐新月说着,拍拍身旁的软垫,道,“坐下来说话。”
见到包氏坐下后,她才接着说了下去。
“席向晚是做了些小手脚,不过一纸证词也做不了什么数,大理寺得找到证物、赃物才会来拿你。你都按照我说的去做了吗?”
“是,母亲吩咐的一切都照做了,没留下一点痕迹,若有人问起,我那日也没出府去见秦昊天。”包氏轻声细语。
“这就好办了。”唐新月抚掌而笑。她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笑起来居然还带着几分天真烂漫,“我去找老爷说说情,你这几日就低调些,不要出自己的院子了。”
包氏先应了是,而后才迟疑道,“只是那赏花诗会,原本我是准备陪着卿姿一道去的……”
“卿姿也该学些手腕了。”唐新月笑着拍拍包氏的手背,像是安抚,又像是镇压,“席青容和那平崇王世子打得火热,卿姿也该选定日子定下亲家,早学些东西,对她只有好没有坏。”
包氏沉默片刻,开口称是。
在唐新月处待了不多久,包氏就起身告退。直到出了这院子,包氏才郁郁地吐出一口浊气。
她想在席府里呼风唤雨,差的只有几步路,这其中最大的一块挡路石就是席明德最宠信的唐新月。
只要席明德这位席府主人一日不死,唐新月就一日在府中能稳坐和席老夫人持平的第二把交椅。
包氏虽是正经官家女儿,却是庶出,嫁给席存学是唐新月和席老夫人博弈失败的结果,因此唐新月一直不怎么中意包氏这个儿媳妇,虽然看在儿子和孙女的面子上提点她,却也时不时地变着法儿敲打她。
包氏想要保住自己现在的地位,就不得不在唐新月面前伏低做小。
好在这一番忍气吞声下来,秦昊天的问题应该是解决了。
只是作为代价,包氏被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里,无法陪同女儿去参加国公府的赏花诗会,这令她有些担心自己心思单纯的女儿起来。
而在席府之中有着同样担忧的人,并不仅仅只有包氏一人。
席向晚这日去母亲王氏的院子里用了晚饭,正在回云辉院的路上时,被突然冒出来的席青容给拦在了半路。
见到席青容一幅眼泪汪汪的模样,席向晚善解人意道,“三妹妹,可是身体什么地方不舒服?怎的都疼哭了?”
席青容摇摇头,泪水在眼眶里倔强地打转,纸片一样的身体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