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武甫透过镜子看到了她不自在、紧张的表情,长舒一口恶气,终于报复回来了。
让她总厚着脸皮说那句“你信不信我亲你”,每次都弄得他红着耳根跑掉了。
没想到一向不要脸不要命的王易安还有害羞不自在的时候。
临下山时,谢武甫主动提起两只木桶,王易安提议给他拿包袱。
谢武甫原本是不愿意把包袱给她拿的,但看着她摊着双手,期待的小表情,还是递给了她。
他们俩并排下山,王易安见他提着木桶盯着前方的路,没注意她这边,便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悄悄塞进谢武甫的包袱里。
到山腰的时候,谢武甫让她别送了。
王易安这才被离别愁绪所萦绕,满脸的不高兴,五官都快皱到一块儿去了。
谢武甫搁下桶,找她拿包袱。
王易安不舍,连连摇头,把包袱抱得死紧。
谢武甫长叹一口气:“我就知道,你要帮我拿包袱绝不是出于好心。”
王易安不满地递出去:“给你给你,还不是看你提了桶才帮你拿的,我怎么不是好心了?”
谢武甫接过,轻笑一声:“我走了。”
王易安是不想理他的,但一听到他说要走,又傻乎乎地扯住他袖子,本能地叫道:“谢武甫……”
谢武甫摸摸她的头,语带温柔:“你在书院安分点,等我回来。”
“那要是你不回来了,怎么办?”
“我让你爹另外派人过来。”
“我不要其他人,我只要你!”
“那你安分等我回来,不要惹是生非。”
“好、好嘛。”王易安想要最后抱抱他,可一想起上次他摁住她头,不让抱,又怕自己被推开,没面子,所以动作凝滞在空中。
谢武甫见此叹一口气,手伸出去,搂住她脖子往自己怀里一压,下巴搁在她头顶上,做最后的叮嘱。
王易安双手抱住他的腰,点点头。
等谢武甫抽身离开的时候,王易安再度扯了他的袖子。
谢武甫回头:“我真的要走了。”
“我知道,我只是想同你说,等你回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关于我的……秘密。”
谢武甫独自一人下山的时候,脑中一直思索着那个秘密。
会是什么秘密呢?
他打开包袱想拿点水喝,一个东西从里面滚出来,掉在脚边。
捡起一看,才发现是个圆滚滚的湛蓝荷包,上面绣了个大大的“王”字。
他打开一看,里面是大大小小的金银,上面还有张纸条。
字迹虽有些凌乱,像是在赶时间,但他却一眼认出是王易安所写,字不多,只有八个字:
【路途遥远,一切小心】
最让人担心的就是她,她还有脸让别人小心。
谢武甫好笑,她最会讲套话了。
笑完后,谢武甫竟觉心空落寞。
王易安变了,懂得体贴人了,还知道要照顾他那可怜的自尊心,而他呢,此次回府,受人钳制,不知何时才能出来,怕是再没有机会看王易安慢慢变好。
谢武甫眸子黯然,小心地拉上荷包,收进怀里,心里默念:
王易安,道阻且长,小心行事。
第26章 登山与游
自谢武甫走后,王易安连着恍惚了好几日,虽然她身在鹿山书院,但……心……恐怕早已跟着谢武甫飞走了。
江余每次让去吃饭,她老说自己没胃口,整个人无精打采,总是一副倦怠模样,江余看了,连带着他的心情也郁闷起来。
但江余答应过谢兄要好好照顾她……所以现在每日最艰巨的任务,便是督促王易安按时吃饭,少睡点觉。
对的,没错,就是少睡点觉。
只要王易安无事可做,不见了人,势必就在自个儿房间里卧着,谁来推她都推不醒,平日里好好一个活力十足的人,见了黄北山都要呛几声的人,现在是垂头丧气,不发一言,见了黄北山都绕道走。
江余对苏晚冬提起王易安近几日的情况,都忍不住唉声叹气。
苏晚冬照例夹起盘里的菜,无动于衷,倒是隔壁桌的山长儿子——宋致然——眼神微动,嘴角扯起个阴森森的笑。
王易安一直谨记着谢武甫临走前的嘱咐——在书院里安分点,少惹事。
她纠结半天,觉得还是睡觉合适。
多睡点觉,脑袋昏沉沉的,就提不起精神去惹是生非。
于是她把被子蒙过头顶,闭上眼,努力不去想谢武甫到哪了,现在在做什么。
突然,她被人推了推。
估计又是江余叫她吃饭,王易安仍旧闭眼不理。
“王易安,不知你被子底下穿衣裳没?我现在掀开,是否是春光无限好?”
每一句话都饱含深意。
江余人很老实,没多少心眼,他是不会这样说话的。
掀开被子一看,正巧对上悬在上方的那张脸以及那双阴鸷的眼……
王易安打了个激灵,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用被子裹好自己。
“别那么大反应,我是来找你去登山,后山那有条路,连着花崖峰,你来鹿山书院这么久,还没去看过,是也不是?”
王易安不想去,宋致然看看她,坏笑道:“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后山。”
他一语双关,用她的女子身份来要挟。
王易安深吸一口气,只得起身。
那山并不高,一眼望得见峰顶,只是上去的路弯弯绕绕,四周林木莽然,他俩走了好一会儿。
王易安扶着双膝,咕哝道:“爬山有什么好的?”
宋致然嘴角噙笑,扶住她的肩,挟带着她往前走:“登山的好处有三:一强身健体,二怡情养性,三良多乐趣。”
王易安不满地推开他,眉毛皱在一块儿:“前面两条好处还算合理,第三条良多乐趣,简直是胡说八道!试问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手脚疲软,哪里来的乐趣?”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历经千辛万苦,登上峰顶的那刻,迎面扑来的清风,可以吹散先前所有的疲累,更何况站在峰顶俯瞰,世间万物皆匍匐在你脚下,这还不算乐趣?”
俯瞰众生,万物皆匍匐于脚下……
王易安脚步顿了下,脑中会意。
宋致然的野心可真不小,果然不辜负他那双锐利阴鸷的眼睛。
但她还是撇撇嘴,对他的回答表示不屑:“我算明白了,你就是享受攻顶的巨大成就感。因为这代表着你征服了一座山。”
王易安眼珠一转,不知想起了什么,紧接着又说,语气带有挖苦:“我看越是难攻克的山,你就越感兴趣。”
宋致然眼睛微眯,调笑道:“真懂我!‘红颜知己’,大抵就是说你这样。”
她可不想当他的红颜知己,她只想做谢武甫的娘子!
没过多久就远远望见有个人抱膝而坐,他坐的地方距离峰顶还有段小小的山路。
那人一身粗布麻衣,面无表情,看脸上寂然神色,似乎不是一般的乡野村夫,隐隐超脱于世俗,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王易安好奇,但距离峰顶只有一小段,她只想快点爬完山顶,让宋致然如愿,然后滚回被窝去睡她的大头觉。
于是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峰顶,脚下一步也不停。
宋致然却笑容满面地扯住她,不让她继续往前走:“我们看看他在做甚么?”
“峰顶就在眼前,赶快登上才是,那个人有什么可看的,指不定那就是上天安排来毁灭你所有努力的人,我们快走,别上当!”
王易安那过度认真严肃的表情,宋致然一眼看穿她在危言耸听,并不当真,反而说道:“登顶并不是我的目的,只是突然起了兴致要爬山,现在没了兴致就不爬了,有什么大不了?”
“宋致然,你只要再走几步路就可以登顶,就可以攻克一座山了,不要在紧要关头放弃行不行?”
“都说了,兴起而来,兴尽而归,不问其他。现在我的兴致都在呆坐着的那个人身上。”
王易安扯他不住,他径直向前,与那人相对而坐,宋致然脸皮极厚地与那人搭讪,奈何人家只是呆呆望着前方,并不搭理。
他搭讪的人没搭理他,她嗤笑出声,胸中愤懑之气终于得到释放。
她倒要看宋致然能搭讪出个什么结果。
不过在此之前,她要登了峰顶。
哪有眼睁睁看着目的地在前,却怯场不继续的道理?
于是她抛下两人在身后,径直向前。
不一会儿,到了峰顶,那有块儿宽敞空地。
山上果真如宋致然所说,扑面而来清新的风,山下风景也是极其壮观。
只是待得久了,风变得冷冽,有种难以言说的寂寞。
等她回到两人身边的时候,仍是宋致然一个人在说话,说的是上古玄远之道。
那人仍是呆坐在原地,只是由呆望风景变成了呆望宋致然。
宋致然以为这是个良好的改变,顿时信心倍增,乐此不彼地把儒家名教,修身养性之道列举一番,其中不乏独特见解。
再紧接着述说两年云游之获。
在王易安听来,他宋致然可真是应了那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