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走在路上的周防揉了揉眉心,他通过本能辨认了一下十束和八田被藏匿的方向,接着迈步向前走去。他们两个应该没什么大碍,他能感觉到属于那两人的火焰,依旧在平稳地燃烧,除了略微有些虚弱外并没有受伤的迹象。
终端机发出来电提示的声响,暂时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摸出终端机,看见屏幕上显示着熟悉的名称,摩挲了几下按键,他最终还是接听了青之王的通讯请求。
赤发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浑厚:“是我,有事?”
对方先是礼貌地向他问候了早安,之后才进入正题问道:“昨晚上你和疑似绿之王的人交手了?”
“啊。”周防停下脚步,左右张望了一下,接着转头向左边的道路走去,他单手握着终端机,另一手在口袋里摸索着烟盒,“好像是叫格林还是什么的……应该是新一任的第五王权者。”
“的确是继任者。”宗像礼司沉默了几秒,“昨天晚上,情报组反馈的最新信息显示,上一任绿之王在大约半年前就已经失去踪迹,其氏族也随之隐匿。排查一直持续到今天凌晨,特检科在其居住地的泥土成分中发现了未被彻底溶解的骨殖,基本推断原绿之一族已经全部陨殁。”
周防叼着烟,指尖擦过烟头点燃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一边听着对方的话语声,一边缓慢地呼出气,用鼻音哼了一声后,他开口问道:“关于浅川良太……查到什么了?”
“有一些进展。当年被第二科研组开除的时候,他正致力于精神控制类生化药物的开发。离开研究室后他被某间药物公司聘请,后来公司破产,他和一部分技术人员被单独调离,去向不明。有传闻他在为普雷斯科特生化试剂做研发,与他同期的其他人员近几年来陆续曝出死讯,目前连同浅川良太在内,还有四人下落不明。”
赤之王抽着烟走进无人的废弃大楼内,沿着楼梯向上走去,十束和八田的火焰感应已经很接近,他打量着墙壁上攀附的细小藤蔓,心不在焉地和青之王对话道:“你派人去查了吧?”
“当然。Prescott Biochemical Factory,对外宣称主营项目是试验制剂、高分子聚合物和橡胶之类的东西,实际上则是在开发违禁致瘾类药物,近几年涉足精神迷幻药。需要走程序的书面材料我简单翻了翻,做得相当漂亮。不过比较值得注意的是,在本国境内并没有找到注册地址上的生产线。”
周防审视着面前封住去路的密集荆条,换了只手握住终端机,火焰自右手指尖倏忽腾起。他避开尖刺,单手按上植物经络,高温的能量瞬间涌入植物内部,墨绿色的藤条上鼓起大小不一的囊泡,半秒后猛然炸裂。
深红色的圣域隔绝了雨水般滴落的粘稠汁液,深绿色的黏液在地面和墙壁上腐蚀出浅浅的凹痕,与黄绿色的酸液藤相比,这种荆棘的阻拦效果略逊一筹。周防皱了皱眉,踩上凹凸不平的地面,继续往大厦深处走去,他朝着终端机“喂”了两声,得到对方的回应后开口道:“我这边有点事,先挂了。”
“……明白了。最后一件事,绪方小姐恢复意识后,S4需要她配合进行搜检工作。”
“我会亲自带她去的。”周防低沉地回答,注视着半悬在空中的数百枚墨绿色茧,“挂了。”说着,不等对方答复,掐断通话将终端机塞回裤袋中。他伸出手指,凭空比划了一下,差不多每一枚茧的大小刚好装入一个成年人。
赤发青年的眉头皱得更紧,随手划破一枚藤茧,随着恶臭液体一起落到地面的是一具被溶蚀得可以见到残破骨架的人类尸体。他僵立了一秒,飞快地将所有藤茧打碎,匆忙地寻找着十束和八田。
地面上流淌着混合着尸油的黏性液体,周防忍耐着将一切瞬间烧毁的冲动,在秽浊的气味中辨认出熟悉的躯体,“十束!”他向昏迷青年的方向靠近,敏锐地发现在那人身侧上方将落未落的橙发少年,两人看起来情况都不算太糟,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周防略微松了口气,抬手打算接住蜷缩在藤茧中的少年。
“别碰他——!!”
沦陷在无边噩梦中的少女猛然惊醒。
第57章 Act.57修复
猛然睁开眼,太过明亮的光线刺激得视线一片花白,绪方的脑中空白了几秒,这才缓慢地回过神来。干净无花纹的天花板,树立的吊瓶支架,连接身体的软管……她听见耳边传来心率监听仪器发出的有节奏的嘀嘀声,视线从正上方缓慢地转移到侧面,她强忍着疼痛坐起在床上,目光最终落到自己身上。
绪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手腕被纱布细心地包裹,细碎的伤口也在清洁过后涂上了药水。她怔了一会,小心地碰了碰自己的胸口,“疼,”轻微的触碰就令身体传出不堪忍受的信号,昏迷前的记忆重新涌入脑海,庞大的信息量令她感到晕眩。
“绪方小姐,请待在病床上!”赶到到医师匆忙地制止她下床的动作,刚取下呼吸器的黑发少女有些恍惚地看着他,轻声问道:“赤之王在哪?”正为她注射镇定剂的医师没有回答,她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强烈的疲惫袭上心头。
“尊去找人了,透酱不用担心哦~”熟悉的声音传入绪方耳中。
“草薙先生!”医师不满地皱起眉,责备道:“未经许可,就算是监管人也无权进入ICU……”
“他去找八田他们了?”轻柔的问话声打断了医师的话语,绪方收回手,接住昏迷的医师身体,将他放倒在床,自己则走到一旁翻找衣物。她走路时忍不住蹙起眉,每一步身体里都像有什么破碎一般、传出令人恐惧的疼痛。
“不可以哦,透酱~”金发青年注视着她,摇晃着手指,语气中带着几分警告,“我答应尊要看住你,不会让你随便跑掉的~”
将外套直接穿到病员服外,绪方抬头看向他,脸色依旧苍白,眸中却多了几分惊慌,“草薙哥,去找尊,一起去……不要让他接触十束和八田,至少现在不可以!”她努力平复呼吸,放松身体,让生命之树代替她成为身体的支撑,抓紧时间解释道:“格林在他们体内植入了残缺的生命之树,给予的暗示是不顾性命地攻击赤之王,所以……”
草薙出云推了推眼镜,“就和你当初一样?”
绪方的动作僵硬了一下,她沉默了几秒,内心挣扎,最终艰难地回答道:“是……”她看向草薙的眼睛,“无论如何这一次请相信我,我不会逃跑,也不想再回避了……之后想要怎样判决都好,总之现在……现在先去阻止他,拜托了!”
沉重的无力感在体内蔓延,她握紧了拳,一字一顿地低声道:“我受够了……”
明明已经决定放弃一切,决定用生命偿还曾经对你的伤害,但为什么又一次让我活了下来?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就那样结束一切?!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毅力才在扣下扳机的那一瞬间没有闪躲?你知不知道我已经——
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再也没有勇气对自己举起枪了?!
这样胆小又懦弱的我还有什么资格出现在你眼前?就算是成为你记忆中的残影我都会感到羞愧……为什么不让我的时间停滞在枪响的那一刻?为什么不让关于我的记忆停留在清偿的那一瞬间?
绪方全力地向着记忆中的藏匿地点赶去,微薄的水光在眼眸中浮漾。
我已经受够了……被控制的一生、被剪切粘贴拼凑封印的记忆,这一切都让我感到恶心……
我到底是什么?
从有意识起生活就在修复液和无尽的战斗中循环。父亲曾许诺,从第一次出任务算起,执行十年后会抹去异能放归我们自由。每一个人都在为这一个虚无渺茫的诺言而搏杀,但是到今天才过了多久?六年……不到六年,所有人里就只剩下我一个。
没有什么值得期待,一切笑颜都是为了欺骗在做准备,抑制剂成为了扼住命运的手,每一次击杀目标对象时飞溅的鲜血都会成为我无尽梦魇中的海水,那些面目模糊的尸体在阴冷的海水中朝我伸出手,抓住我的脚踝将我拖入更黑暗的深渊。
我到底是什么?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一切?
我什么都没有了……唯一可以自己选择结束的这条生命你却不屑于收取……我还能给你什么?我还有什么可以给你,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你还想要我怎么样,尊?
伤口在快速的奔跑中崩裂,鲜血溢出纱布,她却没有功夫打理。废弃的大厦内遍地都是植物的残骸,烧焦的荆棘断裂在地,发出怪异的焦糊味,与酸液混合的植物汁液呈现出腐败的黑绿色,她感到轻微的缺氧,扶住墙壁微微喘息。
从背后赶上她的草薙单手拉住她,制止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找他。”
“没事……已经到这里了……估计他已经见到茧了……”黑发少女重新站稳,她注视着黑黝黝的远处,用力喊道:“尊!周防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