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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绯闻录 番外完结 (页里非刀)


  “这说的哪里话,你们孤儿寡母的,自然该多宽待才是。”崔氏命玫云去取何氏的月银来,缓和着脸色说:“现就指望林哥儿出息,春闱科举高中,我们也可蹭边沾些光,免得总被说去讨要银子,巴巴看人家脸色。”
  何氏笑了笑,低声问:“可听说你二嫂回梁国公府去了?三日过去也不见她归来,不知那府上出了啥事,倒让人挺惦念的。”
  崔氏沉吟道:“我也觉这桩事来的蹊跷,那日喜春同我明说,老太太遣管事接她去天宁寺抄佛经,这前脚才送走,怎后脚就去了娘家府?老太太也没恼怒,还亲自替她抄佛经祈愿,二爷这几日也不见影子,总觉瞒着我们甚么似的。”
  何氏又问:“老太太何时回来?问她便清楚了。”
  崔氏摇头:“老太太本该昨日到府,却捎信来说,天宁寺有得道高僧释卷讲经,还得耽搁几日。”
  “倒是环环相扣呢。”何氏蹙眉想会儿,迟迟疑疑地:“难不成二爷他俩闹别扭,弟妹使性子……”
  “无可能。”崔氏放下茶盏,拈了颗蜜枣吃了,眉眼不抬道:“陆嬷嬷私下里同我说,两人感情好的蜜里调油,在净房里都敢胡天胡地哩。”
  何氏脸颊红了红,揩帕子捂嘴笑:“我倒有些不信,这不像二爷的性子。”
  “二爷性子再儒雅沉稳,也经不得小妖精勾引。”
  听得崔氏这话,倒有几分捻酸泼醋之意,何氏眼底不易察觉的掠过些许古怪,恰玫云用帕子包着银子来,她连忙接了数过,无误,又给崔氏道了遍谢。
  忽然禁不得嗽了几声,眼里也洇出泪来,瞧去,是玫云揭了火盆上的铜罩,新挟了两块生炭进去,便见得缕缕黑烟直冒,散了满屋子朦胧。
  崔氏忙命玫云开窗透风,何氏咳着问:“你这兽炭怎烟雾忒大,同我们的不一样。”
  崔氏没好气的态:“这原是送二嫂子房的兽炭,她退半车回来,说是被雨淋湿不肯要,我无法子,只得把自个的给她,她还的我将就着用。”
  又咬牙恨恨道:“不晓哪房丫头婆子缝的棉被,中间厚两边薄,尽耍偷工减料的主意,可怜这真金白银采买来的上好兽炭,若被我查出,定要重惩不贷。”
  “这能去哪里查,下趟命收检嬷嬷多仔细就是。”何氏边说边咳,实受不得呛味儿,摒忍呼气,又聊了会儿方离开,不再提。
  ……
  翌日,雪过天霁。
  田姜醒来时,窗外已透进一片清光,屋内大亮。
  恍恍坐起,被劫至此地第四日,葵水也仅余极浅的痕迹,想着昨晚秦砚昭渐趋炽热的眼神,她心底难形容的烦乱。
  穿妥衣裳,掀起红纱帐子趿鞋下地,忽愣了愣,床边香几处,整齐叠放着荼白里衣及夹裤,还有一件石青团花直裰。
  这是哪里来的?田姜略思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秦砚昭可真是迫不及待啊。
  她愈看眼里愈冒火,走过去拿起里衣想撕个粉碎,倏得又顿住,摊到床榻上理平整,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秦砚昭身躯清瘦高伟,这件衣显见不是他能穿得了的,田姜捞起朝自己身上比划,倒是十分合宜。
  她怔了半晌,又去打量那直裰,忽想起甚么,辄身走出门外。
  廊沿嘀嘀嗒嗒着水儿,院子里铺了一层薄雪,没有洒扫的痕迹。
  四围静悄悄地,空无一人。


第468章 逃生天
  田姜穿廊过堂,但见雪云散尽,庭院放晴,家雀啁啾,寂无人影。
  她过二门又顿住脚步,看门的彪形大汉,正同个推板车的伙计争执。
  车上载着半车水萝卜,绿缨子沾着潮湿泥土,才拔出来,鲜灵灵的。
  田姜听了几句,辄身往回走,蹙眉过柳叶式洞门,忽然瞟见一低矮粉墙处,大剌剌靠着一架木梯。
  不敢置信地揉揉双目,光天化日之下,怎会有这样可笑景儿,摆明是让她逃跑嘛!
  她又怔了怔,逃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天道人心自然难以违拒。
  再看看身上的薄棉大枣红紧身小袄、月白缎子裙,可爬不了高。
  倏得幡然醒悟那套男子衣裳的用意,咬咬牙直朝正房疾去。
  待她再出现时,已是绾巾青衣、唇红齿白一书生了。
  顾不得烂泥湿泞洇透袜履,松刺沾雪刮扯团花,本就不是闺中娇秀,更况男装扮上数年。
  她壮胆蹬的熟练,一梯一梯直上墙头,竟是个胡同巷子,空荡荡的,唯有凉风打旋儿呼呼卷过。
  墙头外亦竖着一架木梯,田姜顾不得多思虑,辄身一阶一阶下,足踩稳青石板道,这才长舒口气。
  忽听背后有“咯吱咯吱“嚼物声,她脸色大变,方才明明杳无人迹的。
  蓦然回首,不知何时被青苔染斑驳的石墙前,闲散站着个青年,墙内梅树百枝探出垂下墙头,米粒大的花骨朵儿缀在他身后。
  他手里拿着只剩太半的水萝卜,又咬了口,很好吃的样子。
  可他嘴里虽嚼着,却一错不错紧盯着她……虎视眈眈的感觉。
  田姜咽了咽口水,佯自镇定问:“兄台你在看甚,没见过旁人翻墙么?”
  那青年还是不吭声儿,依旧嚼着水萝卜,依旧紧盯着她。
  田姜紧张的不敢动,也警惕的注视他,实不知此人是何来历,是敌是友,若是友……可是沈二爷遣来救她的?若是奉沈二爷之命,他怎么不说话?
  脑里胡思乱想半晌,又瞬间清明,此时不走又待何时……才要拔腿而逃,却见他把最后块萝卜丢进嘴里,搓了搓手,朝她一步步走过来。
  田姜不由往后退去,直至肩背抵住木梯无路可退,只得睁大双目瞪着他凑近俯身看她。
  他问:“不记得我了?”嗓音还算温和,神情挟带戾气。
  “不记得。”田姜僵着脊骨,抿紧嘴唇,涩声回话。
  他微蹙眉,眸瞳一团深黑,却清晰映亮她的容颜。
  ……风都似乎静止了!
  他忽然直起身躯,语气冷清的很:“让开!”
  田姜唬了一跳,慌忙往旁边避去,他双手握住木梯边侧,矮身略使力,轻松扛于肩上,遂朝胡同口方向走几步,又顿住,回首看她傻瓜似的还站那,开口提点:“出了这抚柳胡同,沿商辅往前是十字街,朝北去一路过将军庙、仙桥、马行街、再走一射之地至徐令胡同,抵达梁国公府,进去等着接你的人就是。”
  语毕接着前行,田姜追跟数步,大声道:“这位兄台请报上名来,他日以报救命之恩。”
  那青年抬手随意挥了挥,出了胡同口一拐即不见了。
  ……
  田姜慢慢沿街道走着,阳光浅淡地洒在脸庞上,令人忍不住就想微笑。
  两边都是商铺子,她闻到昨晚飘入墙院的糟卤鸭鹅的香气,果然天恒字号糟卤店里,伙计正用铁勾挂着肥大油红的整鹅。
  有家名唤郑远则南锦绫绢裱老店,是个裱画行,画师在装裱幅山水古图,引得数人围簇观热闹,田姜也钻进台前,饶有兴致地看了会,方恋恋不舍离开。
  没走两步,又见个卖花朵头饰的,条桌放了一排十几鹅黄浅底盘儿,里搁各种女子插戴的结绣串花朵,有桃粉的通草花,杏红的盘线花,菊堆黄的皮金花,玉兰白的珠石花等,朵朵玲珑精致,若真花般栩栩如生。
  她挑了两朵串珠通草花,买了收进袖笼里,打算回去给沈荔戴。
  过将军庙、仙桥,她脚步慢下,若朝右侧沿护城河走半刻时辰,便到了王姑娘胡同,盛昌馆就在那胡同中段。
  记忆没找回时,她还不能去打扰他们,但可以远远看一看。
  王姑娘胡同口最好市段是间四层小楼,串串鲜红的灯笼白日里也亮着,屋檐悬大匾,红底鎏金书“忆香楼”三个大字,恰有位爷被厮仆簇拥着从里出来,着锦衣华服,外罩绣麒麟貂鼠氅衣,瞧去很是绰耀,他手里转滚两颗玉丸,眉间川字深刻,无端添了几许残暴意味。
  有人唯唯诺诺唤他萧爷,他踩着厮仆肩背踏上马车,跟随小童荡下帘子,车轱辘转着圈扬长而去。
  田姜贴紧墙角,只探头打量,暗忖这萧荆远日子倒愈发滋润,转而觑眼朝盛昌馆望去,占了半街门面,楼盖三层,食客进出不绝,看热闹场面倒与忆香楼平分秋色。
  她心底喜悲掺杂,莫名有种记忆不在,熟悉犹存的感觉,其间滋味并不好受,正暗自平复时,忽有人自身后拍了一记,声音陌生低道:“冯舜钰。”
  田姜背脊汗毛竖起,浑身飕飕发凉,不知来者是谁,又该以何种颜面面对。
  ……
  值黄昏时,天色将黑未黑,一顶官轿摇摇晃晃抬进抚柳胡同,停在一处朱门紧阖的宅院前。
  秦砚昭撩袍端带下轿,手里拎着个酒坛子,是他颇费了番周折搞到的陈年梅花酿。
  他记得舜钰最爱吃梅花酿,但得吃两钟儿,不止颊腮处,连眉尖眼梢都晕染上浅浅的红,含嗔似怨的娇俏,委实美极。
  他想博她一时的笑颜,许一生的誓言,良辰美景自今日起不再辜负。
  便是想心底已波澜起伏,侍卫叩着古绿蝴蝶兽面门钹,看门人“噶吱”大开半扇,嘴里唤声爷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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